夏嵐看到丁南轉過臉來,她想,我得對他說,你不能這樣小看我。可是她看到白靜又把頭扭了過來,她就止住了要說的話。她想,我才不和你摻和在一起呢,沒有眼色的女人,你以為他喜歡上你了?哼!
白靜說,到哪了?
丁南說,過了新鄭了。
這兒距離潁河鎮還有多遠?
一百七十公裏。
我們今天到不地方嗎?
怎麼到不地方.從鄭州到潁河鎮大約需要四個小時,途中我們還要經過許昌,從許昌下高速公路,然後還要經過鄢陵、扶溝、西華、錦城,過了錦城還有四十華裏,估計著到下午五點左右才能到達潁河鎮。
白靜說,一直往南嗎?
丁南說,不,東南方向,靠近安徽。
這回你成了我們的向導了。哎,潁河好看嗎?
好看,風景如畫。
潁河離淮河遠嗎?
丁南笑了一下說,不遠。他心裏笑了一下,你的地理知識這麼差?潁河是淮河的支流,這都不知道,你怎麼寫劇本了?丁南看了白靜一眼又補充說,她們是鄰居,而且有血緣關係。他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朝夏嵐擠了一下眼睛。夏嵐會意地笑了。她看到丁南又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丁南的腦海裏晃動著夏嵐的麵容。浪子在電話裏說,有一個女孩,西安話劇院的夏嵐,今年二十歲, 她演《風車》裏的姑娘,怎樣?這下感興趣了?哦,你看現在她就坐在我的身邊,她給人的感覺挺不錯,挺大方,如果她不反對,很值得深入一下。她還是個女孩嗎?說不準,現在這女孩,到了她這種年齡,還有幾個新鮮的呢?她肯定已經給人上過床了,不然,浪子這貨會這麼大方?浪子,他媽的人精,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可得處處留心,不然的話你就會掉進他的圈套裏。這次跟他訂不訂演出合同?訂不訂合同他都得先把稿費說到頭裏,五千一集,再少了我是不能給他幹,他媽的五千我都委屈死了,人家北京一集都開到一萬了!不知道浪子這次給羅品開多少稿費,他北京的演員怎麼樣,北京的演員我見的多了,他這次演劇中的理論家,男二號,我不吭聲,就讓浪子他自己說,他還能讓羅品比我多開了?我看他不敢。 這次我演右派分子,男一號,這話可是他自己親口對我說的。浪子說,這下你滿意了吧?浪子接著說,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還要進入淮河流域的腹地。哎,浪子,你看沒看中央氣象台的天氣預告?今年的降雨量比著往年的可是大呀,眼下正是夏季的多雨天氣,萬一……浪子在電話的另一端說,沒問題,首先是你自己要拿定主意,你聽清楚了, 我們這次要去的可是潁河鎮。什麼,潁河鎮?浪子說,怎麼,連潁河鎮都忘了?哎呀,浪子,我的眼前是不是有一團迷霧呀?你一句話可就撥開迷霧見陽光了。他媽的潁河鎮,你知道潁河鎮在哪?其實她就藏在我的骨頭縫裏,你這一句話她就從我的身體裏跳出來了。他媽的潁河鎮現在就像一個人,像一所房子,一條街道,一條水渠,一口池塘,一條河流,一棵小草,一棵楊樹,或者一片就要收割的莊稼這樣具體……浪子說,我日你二哥你還有沒有完……他媽那個×, 這個害得我老苦的潁河鎮……
夏嵐坐在那裏,她終於忍不住用胳膊碰了他一下說,哎,能先給我說說潁河鎮嗎?
丁南回過頭來說,其實我也沒有去過幾次潁河鎮。
夏嵐說,你不是在那兒插隊嗎?
丁南說,不,我們插隊的地方不在鎮上,那是一個農場,泛區農場。泛區你知道嗎?就是黃泛區。當年蔣介石為了擋住日本人,把黃河給扒開了。結果沒有當住日本人,卻留下了無邊無際的黃泛區。我插隊的那個農場就在黃泛區裏。那個農場靠近潁河,沿著潁河往下走二十裏才能到達潁河鎮。潁河鎮是一座很古老的鎮子,大街上鋪滿了麻石,街道兩邊全是帶出廈的老房子。在鎮子的西邊有一座很有名氣的山峽會館,鎮子的十字街左邊,是一處紅牆綠瓦關爺閣。老關爺你知道嗎?
不就是關雲長嗎?我雖然是在西安長大,可是我老家是山西臨猗,臨猗你知道嗎?
不知道。
那是關羽的老家。
哦,那我這是關門弄刀了?
不是這個意思。哎,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哪裏呀,後來我去了,什麼麻石街道,帶出廈的老房子,什麼山峽會館關爺閣,一樣都沒有。我氣得立馬就回去找那個右派分子算賬,我說,你說的鎮上的那些東西都在那裏?右派分子說,五八年扒了,扒了大煉鋼鐵了,沒有扒掉的都留給了紅衛兵破四舊了,六六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時候被扒得一間都沒有了。那個右派分子以前是個醫生, 他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也算是我這個角色的生活原形吧。
你這次去找他嗎?
當然要找。我已經離開那裏二十多年了,現在算起來他也有七十多歲了。
夏嵐說,不知道我這次能不能找到生活原形。
白靜插話說,不可能有。《風車》是一部小說,小說都是虛構的。
夏嵐說,你又不是小說作者,你怎麼知道沒有生活原形?
白靜說,但願吧。不過這要等我們見到小說作者才能知道。
夏嵐說,他在哪?
白靜說,他就在潁河鎮。不然我們為什麼會跑到這裏來看外景?
潁河鎮?丁南感到意外,他說,你說作者是潁河鎮的人?
是的。
他有多大年齡?
不知道,我和他是通訊聯係。白靜補充道,他把原作和一些有關《風車》的評論寄給了我。
你也沒有見過他?
沒有。不過我這裏有一篇有關他的文章。你可以先看一看。白靜說著從她的提包裏掏出來一疊紙從中抽出來幾張遞給了丁南。
丁南接過來,他看到那是幾張複印的剪報。丁南說,這是從哪兒剪下來的?
不知道。他寄給我的時候就是這樣。
哦……丁南想,沒想到潁河鎮上還出了一個這樣的人物?他是誰?我認識他吧?說不定我還能從中看出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