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昭哪裏好意思說,一動不動地站著,結結巴巴地答:“隻找了幾、幾天。”他看應雪堂沒有接話,隻好改口:“十幾天……”
話音剛落,又急忙補上一句:“也不是很久。”
應雪堂默不作聲地望著他,眼睛深處像是翻滾著漆黑的火焰,滾燙如恨意,冰涼如惡意,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顧懷昭還沒看清楚,手就被應雪堂牽住了。
“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說吧。”
顧懷昭跟著應雪堂走了一段路,發現他去的果然是先前那家客棧。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這靜夜之中,除了遠處的幾聲犬吠,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顧懷昭被他冰涼的手拽著,幾度想開口向他打聽跟他同桌共飲的都是誰,可看著應雪堂的背影,怎麼也提不起膽量。
等兩人進了店,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聽見腳步聲,抬起頭瞅見是他,滿臉堆笑,奉承了幾句:“客官,我已經把人送回去了。”
應雪堂隻是一點頭,就上了樓梯。
顧懷昭小跑著追了上去,氣喘籲籲地問:“師兄,把什麼人送回去了?”
應雪堂沒有答他,隻是把路盡頭的兩扇房門推開了。顧懷昭這才發現房間裏的擺設也雅致的很,門前一道絲楠木雕花屏風,影影綽綽地露出裏麵的風景,高床暖帳,把寒氣阻隔在外,他上一輩子也極少有這麼體麵的時候。
應雪堂把屋角的暖爐炭火撥旺了些,回過頭時,發現顧懷昭已經搬著圓凳,坐在桌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果盒裏的糕點。
盒子裏下層擺著四色果珍,上層一塊塊桂花糕蒸得晶瑩剔透,顧懷昭想想懷裏的幹硬麵餅,一時間忍不住用手拈起一塊,咬了一口,然後才怯怯問了句:“師兄,你還吃嗎?”
應雪堂望著他,嘴角似笑非笑的。顧懷昭不明所以,隻是覺得糕點入口即化,仿佛含了一瓣瓣的桂花,甜滋滋的,口舌生香,連吃了幾塊,才聽見應雪堂說:“他們送來的東西,我是不敢動的。”
顧懷昭抬起頭來,懵懵懂懂地望著他。應雪堂慢慢地坐到顧懷昭身旁的圓凳上,看戲一般打量著顧懷昭:“我在鳳城惹出一點名聲,城裏幾位前輩叫了花娘,還送了些助興的酒菜。我把人推了,菜還沒來得及倒。”
顧懷昭呆了一呆,手裏拈著甜糕,吃也不是,放也不是,過了一會才笑出了聲,以為師兄是在逗他,直說:“師兄又在唬我。”
然而過了一會,他又顫巍巍把手裏那半塊桂花糕放在了桌上了,魂不守舍地坐在圓凳上,額角漸漸滲出熱汗,不住地拿袖角去擦。
應雪堂饒有興致地看著,見汗水都凝在顧懷昭眼睫上,眼看著要往下流,還伸手替他拭了一下。
顧懷昭像被烙鐵燙了似的一抖,喘著粗氣,坐立不安,目光四處遊移。他臉上紅得厲害,鬢邊的長發都被汗水濕透了,手忍不住地伸向領口,發著抖說:“爐子火好像太旺了,應師兄,我……”
他用力喘了一口氣,晃了晃頭,指尖剛碰到衣衫,又縮了回來,人也從圓凳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不大對勁,師兄,我先走了。”說著,就歪歪斜斜地往房門走去。
應雪堂垂著眼瞼,竟也跟著他起身,幾步擋在門口。
顧懷昭腳下軟得幾乎站不住,渾身發燙,發現應雪堂擋在前麵,又不敢伸手去推,急得焦頭爛額,一個勁地說:“應師兄,我不大對勁,你讓一讓!”
他說了好幾遍,見應雪堂恍若未聞,慌得提起一口氣衝到窗邊,竟是要翻窗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