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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葉琢磨來琢磨去，還是將主意打在二十裏堖包。她覺得如果拿出個好方案，弄個合適項目，就能說服喬縣長。二十裏堖包盡管條件差些，可畢竟有資源，眼看著資源不能變成財富，杜葉認為這是失職。把這些資源利用起來，是一舉兩得的事，既圓了她多年的夢想，也完成了縣裏的任務。
杜葉征求村主任老倪的看法，老倪以為馬老板要來投資，泥鰍一樣的臉竟然油亮亮的。老倪激動得前言不搭後語，因此感激的話一筐一筐往外倒，沒一點順序。杜葉等老倪說夠，才給他澆冷水，馬老板嫌位置偏僻，不肯投資。老倪的笑便僵在臉上，半天才問，真是這樣？
杜葉說，天上掉餡餅，哪有那麼美的事？老倪悻悻地罵娘，又覺不妥，忙說，杜縣長已經盡心盡力，他不投資，村裏人也感謝你。杜葉便講了自己的想法。杜葉的意思是和鄰村聯合開礦，對方出技術，二十裏堖包出資金。又強調說要搞就往大搞。老倪的泥鰍臉頓時繃緊，眼裏先是射出一綹驚喜，爾後灰塌塌地熄滅了。老倪說，事是好事，可錢從哪兒來？杜葉說，可以貸款。老倪說，掙了錢好說，要是賠了誰還？杜葉損他，當了這麼多年村主任，瞧你這熊樣，事情沒開始，就嚇成這樣？老倪不吭聲。杜葉做了半天工作，老倪方答應先隨杜葉去鄰村礦上考察。
老倪也是第一次到這個礦參觀。這個鉛鋅礦是股份製，規模挺大，但礦上冷冷清清，沒有想象中熱火朝天的場麵。對方得知杜葉是副縣長，很熱情。杜葉提出聯合開發，對方苦笑著搖頭，說他們正麵臨停產，沒有能力和二十裏堖包聯合。對方分析了投資預算，分析了市場行情，起碼三年之內不可能贏利。杜葉沒料鉛鋅礦的開采前景如此黯淡，怔怔的半天沒說話。
回來的路上，杜葉沉默無語。老倪卻顯得快活，泥鰍臉又亮閃閃的，甚至給杜葉講了個笑話。杜葉冷不丁問，不開這個礦，你是不是挺稱心？老倪措手不及，一時語塞。見杜葉死盯著他，老倪說了實話。老倪說聽杜葉要開這麼大廠子，他感到害怕，現在不辦了，當然輕鬆。
杜葉說，你害怕啥？
老倪遲了半天，方說，好多廠子都是讓貸款拖垮的。
杜葉默默地盯老倪好一會兒，罵他沒出息。話雖如此，但老倪的話還是讓杜葉震驚。老倪也算十多年的“官齡”了，尚且如此考慮問題，可以想見村民們是怎麼考慮問題的。
杜葉在村裏搞了一天調查，結果更是讓她吃驚。村民的觀念保守、陳舊，和縣裏的宣傳隔著兩層皮。二十裏堖包兩年前脫貧，現在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農戶返貧了。
黃昏時分，杜葉一個人在村外林帶散步。已至穀雨了，杜葉依然覺得寒意絲絲。春風拂過臉頰，給人一種硬梆梆的感覺。杜葉明白，對於二十裏堖包，目前不是實現小康的問題，而是如何脫貧，如何穩定地脫貧。按縣裏的意思，她隻能另擇一個村子搞所謂的小康工程。一來這是她的任務，二來要把這項工作作為晉升籌碼，也隻能另選。可杜葉實在不想放棄二十裏堖包。
夜裏，杜葉就住在英子家。杜葉和英子、英子奶奶、英子弟弟睡在一盤炕上。英子娘還在外麵打工，杜葉沒打聽到她的消息。杜葉編了個謊，英子信以為真，很快就睡著了。杜葉當然瞞不住英子奶奶，但英子奶奶沒問，和杜葉說些家長裏短的事，說到很晚。
英子奶奶也睡了，她嗤嗤地吹著嘴唇，魚吐泡一樣。
杜葉沒有睡意。她覺得自己躺在一汪清澈的河流裏，心變得安靜、平和。杜葉覺得不可思議，在酒館，她和任曉明麵對麵坐著，心底翻卷、滾動著泥石流一樣的欲望，躺在土炕上，則心如止水。杜葉不知哪個是真實的自己，她真的說不清。
過去，杜葉對未來做過多種設想，就是沒想過走仕途，更沒想到會當上副縣長。
杜葉當了縣婦聯主任後，心態很平和。她沒爭沒搶，婦聯主任的位置很自然地落到她身上。杜葉和過去一樣，平平淡淡地活著，盡職盡力地幹著。兩年以後，縣裏選拔一位年輕婦女幹部任副縣長，杜葉和團縣委書記是僅有的兩名候選人，當然也是競爭對手。組織上分別考察了杜葉和團縣委書記，團縣委書記比杜葉年輕，活動能力也強，縣裏似乎傾向於團縣委書記。杜葉聽到這個消息，心裏突然拱起一股不可遏製的欲望，所有的細胞片刻工夫便被欲望浸透。她的權欲就在那一刻膨脹起來，脹到令人吃驚的程度。杜葉認真分析了自己和團縣委書記的狀況，團縣委書記的優勢一下凸現出來。可杜葉不願認輸，她不是用眼睛，而且用心盯著副縣長的位置。杜葉想到那位二號人物。吳原那個夜晚之後，二號沒有找過杜葉，杜葉也沒找過二號。二號在市委任了一屆書記，現已退休。這是杜葉唯一的希望。她悄悄去了市裏，和二號取得聯係。二號從權力寶座上退下來後，整日鬱鬱寡歡，外麵打來電話，而且是女同誌，自然驚喜之極。二號已將杜葉忘掉，杜葉提醒了半天，他方說我想起來了。其實二號並沒有想起杜葉是誰，他經手的女人太多了。杜葉約他吃飯，他爽快地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