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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二號去世的消息,杜葉十分吃驚。二號身體一直挺硬朗,保養得又好。後來聽說是心梗。杜葉沒有悲痛,一點兒都沒有。在遺體告別儀式上,杜葉才有些傷感。人很多,杜葉多數不認識。她明白那些人是二號的親屬親戚朋友下級,當然還有許多與二號無關的人。她與二號應該是有關係的,可又說不上什麼關係。她沒有進入過他的生活,隻不過在他視線中停了片刻,對於她,又何曾作為人生的目標去追求呢?但她的生活軌跡確因二號而改變。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她傷感。
從市裏回來,杜葉讓小李開到二十裏堖包。杜葉已徹底把二號拋到腦後,她有很多事要幹,不會長久把某一件事放在心上。比如左偉可能的外遇問題,那些日子做夢都是追啊查啊的,可她沒發現左偉的蛛絲馬跡,暫時作罷。她對二十裏堖包這份感情,卻永遠擱在心裏。她從不和人說,一個副縣長喜歡往村裏跑,別人會認為不正常。杜葉清楚這點兒,讓小李先回,兩天後來接她,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她還在市裏。
小李點頭離去。杜葉到二十裏堖包幹什麼?具體也說不上來,她惦記著英子娘,想彌補一份歉疚。她一直想給二十裏堖包做些什麼,可一直未能如願。她還想聞聞鄉土氣息。每一樣,似乎都與她這個副縣長的身份沒多大關係。
杜葉不打算住英子家了,傷心。她想住村委,回到村裏,杜葉不挑剔,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
看見杜葉,老倪頗感意外,眼角肌肉快抽成一堆了,問杜葉為什麼一個人,車呢?
杜葉說車回去了,我在村裏住兩天。
老倪好象嚇住了,惴惴不安地說,杜縣長,你有什麼事,我替你辦就是了,村裏這條件,吃不好住不好的。
杜葉瞧出他的心思,他怕杜葉讓他幹什麼。杜葉不悅地說,你除了關心官帽子,對啥也不上心。
老倪哭喪著臉,杜縣長,你這是寒磣我啊,我這也叫官啊,過去還有些權力,現在管啥?啥也沒得管。管人吧,都跑了,錢物啥的又沒有。村裏原先打工的也就十來個,都是年青人,秋天都要回來收秋。今年嘩啦走一大片,一家一家的走。說不定三五年,我就是光杆司令啦。
杜葉忙問英子娘有消息沒。
老倪搖頭。他說也怪,別人出外好歹有個信兒,她咋連信兒也沒呢?八成被拐賣了,這年頭女人缺。老倪突然住口,我又瞎說了,做個掌嘴姿式,手並未落下去。
杜葉說,你盡可能多照顧她家點兒。
老倪說,杜縣長記掛的,我哪敢不上心?
杜葉問,以後有什麼打算?你不能總靠上麵,自己也要想辦法啊。
老倪說,我看以後主要靠勞務輸出了。
杜葉說,不怕當光杆司令了?
老倪說,村民在外麵掙了錢,我這個光杆也光彩。
一個村長,也是句句官腔。老倪一直回避杜葉的話,杜葉本想好好和他談談,見他這樣子,便沒了那份心思。杜葉說出去走走,老倪要陪。杜葉沒讓,說我又不是不認識。老倪定在那兒,過了沒一刻鍾,還是追上來,不陪領導,我就是失職。
從村裏走過,看見許多戶大門緊鎖,門窗都用泥坯封著。老倪說晚上走在街上瘮得慌,這麼大個村子,連個說話聲都聽不見。
又看見那棵參天白楊了,杜葉正要過去,老倪說,杜縣長還是別去了。杜葉問為什麼。老倪說英子奶奶有些糊塗,你進去會把你當成英子娘,抱住不放,沒幾個小時脫不了身,有啥話,我轉告就是。
正說著,一輛車朝兩人駛過來。車一停,跳下劉富。杜縣長,你視察也不通知鄉裏一聲,對我這個鄉長有意見啊。
杜葉知老倪通知了劉富。想,老倪如此防備,好象她有意要把二十裏堖包拉到舊社會似的。杜葉應付,我來看看,有啥檢查的。
劉富說,領導看就是檢查,老倪,怎麼讓杜縣長站街上?
老倪說,杜縣長剛剛檢查完。再說村委會灰溜溜的,也不是杜縣長能呆的地方。
劉富訓斥,你好好蓋個村委會怕啥的?哪怕兩間房呢。
老倪哭窮,劉鄉長,你又不是不知道,村裏哪有錢?要是鄉裏給點磚……
劉富打斷他,別做夢,自己想辦法。
兩人為蓋村委會扯來扯去,杜葉明白,是演給她看的。從縣裏要幾個錢,在杜葉還不是問題,可她不能幫助蓋村委會呀。
見杜葉臉色不好,劉富說,杜縣長上車,鄉裏備好飯了。
杜葉說,我就在村裏,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