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葉羞憤萬分，繼而覺得委屈，就這麼個事情，自己被整整“雙規”了七天，差點打入另類。
喬縣長在賓館給杜葉擺酒壓驚，幾個副縣長一同作陪。杜葉想自己本來就清清白白，何賀之有，這賀宴實在不倫不類。但不能拂喬縣長一片好意，看得出，喬縣長確實比她還高興。喬縣長是真高興，杜葉有什麼事，對他絕對有影響。
杜葉喝得酩酊大醉。從賓館出來，身子搖搖晃晃的。喬縣長要派人送她，杜葉拒絕了。
一個漢子倏地從賓館門口台階上站起來，喊杜縣長。杜葉認出是二十裏堖包的老倪，口舌僵硬地問，你來幹啥？
老倪說，英子娘有下落了。
杜葉的酒頓時醒了大半，急忙問，打聽到了？在哪兒？
老倪卻是難以啟齒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咳。
杜葉已有幾分預感，拉老倪到僻靜處，老倪才道出實情。英子娘在D縣賣淫，已被收容。D縣公安局讓她家裏去領人，並通知交3000罰款。老倪強調，我沒錢，有錢就不麻煩杜縣長了。
杜葉覺得一根鐵棍猛地插進心裏，撲哧一個窟窿，血咕咕往外冒。
老倪的臉冬瓜一樣綠著，問杜葉怎麼辦。
杜葉說，還能怎麼辦？
杜葉和老倪直奔D縣。
杜葉把英子娘贖出，又把她送回家。一路上英子娘低著頭一言不發，又羞又愧的樣子。其實，杜葉比英子娘更覺得慚愧。英子娘如此，杜葉認為自己不無責任。
杜葉離開時，英子娘把她送到村口。看著杜葉上車，英子娘說，下次我再有什麼事，杜縣長千萬別去領我。
杜葉目瞪口呆。
幾天後，縣裏召開經濟調度會。按職位，杜葉不能上主席台，但杜葉被安排坐在主席台一個顯眼位置。杜葉明白喬縣長的良苦用心。
杜葉望著台下一張張形態各異的麵孔，腦裏老是想著英子娘那句話。喬縣長講些什麼，她根本沒聽進去，思緒柳絮一樣漫天飛舞。她覺得自己和英子娘、和任曉明、和喬縣長、和台下那幾百張麵孔有著驚人的相似。杜葉想了半天，終於想到“折腰”這個詞。她覺得“折腰”再恰當不過了。不錯，折腰，這是一種生存狀態。台上的、台下的總要屈從於什麼。它不是法律，不是道德準則，它就是它……它讓你永遠處於折腰狀態。杜葉看見它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瞪著烏燦燦的眼睛，注視著所有的人。
年底，縣政府班子換屆，杜葉去政協任副主席。上任那天，政協設宴歡迎杜葉。宴會上，政協主席說單位緊張的不得了，讓杜葉想法子從縣財政弄些錢。政協主席說，你剛下來，他們還買你的帳。政協要錢很困難，因為困難，這個任務才落到杜葉身上。杜葉想想說，我可以試試。說得一桌子人挺高興，好象杜葉已從縣財政把錢劃了過來，爭著向杜葉敬酒。杜葉實在喝不動了，眾人還勸，並紅著脖子嚷，不喝就講故事，杜縣長在政府多年，肚裏一定有很多故事。
“故事”這兩個字挺刺耳，聽慣也就順耳了。杜葉說，好吧，我就給大家講個肚皮朝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