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新郎逃婚之謎(2 / 3)

程菲依然是那種常見的冷笑:“你們年輕人談情說愛,我又何必橫在中間礙手礙腳呢?”

“可是人家要把咱們變成奴隸,你沒聽到嗎?”

“藍雨,你不能身處異國他鄉就突然間變成一個毫無智識的幼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兩個孔武有力的壯漢說她要奴役他們,這種謊言也許隻有你這種墜入情網而失去理智的人才會深信不疑並奉若神明。”

我有些羞慚的辯解:“你不相信她說的話?”

“買賣奴隸的傳聞我保留幾分信的權利,但要把我們變成她的奴隸,我卻絕不相信。你熱衷於當奴隸是你的自由,隻要有助於我們完成任務,我並不介意你做些小年輕們樂意做的事情並為我們換來相當優厚的待遇。”

“聽起來我似乎不僅不該對你表示怨艾,而且還應該對你的寬容大度和善解人意深表感謝才對?”

“你能這麼理解,說明你已學會了感恩。現在說吧,你的主人要叫你向我轉達些什麼?”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種態度真讓我啼笑皆非,好吧,就如你所說,她要讓我們跟她到街上走一趟。”

“記住,藍雨,我們初到此地,什麼都不了解,一切都要小心為妙。我看亞瓏小姐對我們倒是百分之百的友善,尤其是對你,那絕對稱得上是情意綿綿。但是有一點我們不得不防,因為據我觀察,這位亞瓏小姐決不是像你所形容的那樣是一朵靜默的花,而是一個外表冷豔而內心火熱的姑娘,她最擅長的本領應該是捉弄人。如果我所料不錯,她在下決心幫助我們之前,一定會變著花樣讓我們吃苦頭,直到她自己感到厭煩或是想出新的花招為止。你倒無所謂,假戲真做還可以增進情意,而我夾在中間則未免進退兩難。所以,我現在突然感覺很頭痛,不想出去,你和她兩個人出去如何?”

“好吧,我倒想領教一下,她的整蠱水平到底幾何!”

但是我跟著亞瓏小姐出去之後就立即見識到了程菲的高明,並為自己的輕率深感懊悔。走在街上,許多人都恭恭敬敬地低下頭稱呼她為“首領”,而每逢這些人向她俯首敬禮,她就要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在我背上狠狠敲一棍,好像是為了顯示她的威嚴。走過好幾條街,最後她把我帶到了她的幾個同樣身著土著裝的女伴那裏,得意洋洋地聽取她們的豔羨和恭維,並且命令我像一個真正的奴隸那樣弓著腰站在身後,隨時聽從她的差遣。諾非的官方語言是英文,但該地的土著方言卻實在晦澀難懂,不過幸好我們在入境麥國時買了一本諾非語小冊子,利用十多天時間深加研摩,講是講不出來,但聽還是約略能聽懂一兩句。我隱約聽到亞瓏小姐的一位女伴問她為什麼我的脖子上沒有掛木牌,而亞瓏小姐的回答是她還沒有帶我到事務局去登記。

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我用驚慌失措的眼神向亞瓏小姐征詢,可是她卻佯裝不睬,毫不理會。出於維護自尊的需要,我幾乎就要拂袖而去,但我一想到脖子上掛木牌的那句談話,卻又忍不住好奇想要知道下文。但她們卻沒有再談論木牌的事,而是說了些天氣和下星期上班的瑣事。雖然在歸途中品嚐了該地可口的美食,但我仍然感覺非常生氣。

回到房間,亞瓏小姐馬上換了一副麵孔,把她的倨傲無禮瞬間丟棄,然後不住地向我道歉,說她那樣做的目的隻是為了盡快讓我們熟悉本地的風俗,沒有別的用意。將我暫時喬裝成奴隸,才不致於引起太多人的懷疑。她真誠的目光使我將信將疑,便問她脖子上掛木牌是怎麼回事。

亞瓏小姐驚愕萬狀:“你能聽懂我們說的方言?”

我得意非凡,絕口不提小冊子的事,而是誇大其詞地說:“沒有一兩樣過人的本領,你想我怎麼敢千裏迢迢跑到這兒來?每一種語言,隻要我聽上三五句,就會在腦海裏形成該語係的大致語法規則,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聽懂的語言。”

亞瓏小姐似信非信:“怪不得我們當時談話時我看你神色有異,你的本領可真叫我吃驚。那我考你一個小問題,不遠處那隻狗在吠叫,它說了些什麼?”

我啞然失笑,心想這個問題可真是刁鑽得難以回答,不過如若不借此機會折服她,她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繼續折磨我。我若無其事地看了看那隻狗,發現它用鐵鏈鎖著,望望亞瓏小姐搖搖尾巴,然後又望望我不住地狂吠。於是我正色說:“那個家夥,它想走到你身邊向你獻媚,可是你的身邊又坐著讓它難以識別身份的我,它心懷妒忌,所以想讓你給它給一個解釋。”

亞瓏小姐嬌笑不已:“一派胡言,不過你可真稱得上是能言善辯。告訴你吧,在本地,戴木牌的奴隸是有地位的象征,不論哪個莊園,莊園裏既有幹苦力的奴隸,也有照顧莊園主飲食起居的奴隸,而後一種的生活顯然比前一種更為優越。所以,莊園主如果決定要善待某位奴隸,就帶他到事務局登記,然後領一塊木牌給他掛在脖子上,這樣一來,見牌如見莊園主,普通人就得給予他應有的尊敬。所以雖然身份是奴隸,但其實已經跟自由人相差無幾。”

“我好像聽到你的夥伴們建議要給我掛一塊牌子,是這樣嗎?”

亞瓏小姐禁不住掩口而笑:“沒錯,我準備這樣做,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不禁怒氣衝衝地說:“我感覺這是對我的侮辱!”

“我也不想這樣做,但是沒有本地身份,你連街上都去不了,更別說完成你的任務了。所以暫時做奴隸,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我不住地搖頭,然後走到隔壁向程菲講述了下午的遭遇,程菲聽完笑得直不起腰來:“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但是你毫不為意執意要去,這就不能怪我沒有盡到做朋友的責任。”

“總得有一個人做出犧牲,我這麼做,是為我們的任務打前站呢。不過在你看來,她所謂奴隸身份的事情,到底真假如何呢?”

“她的父親馬上就回來了,等我們聽完一個有別於調皮小女孩的成年人的意見,我就該知道怎麼做了。”

到了晚上,當亞瓏小姐端菜上桌的時候,她的父親亞梓銘先生下班回家了。他是個非常好客的人,熱情洋溢地對我們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歡迎。他說:“見到你們,就如同回到了魂牽夢縈的祖國,叫我怎麼才能表達我的喜悅和慶幸呢?在很早以前,我就準備回到自己的國家,但由於女兒年紀小的緣故,一直未能如願,也許,這次是個機會,還望兩位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其實,真正需要得到幫助的應該是我,我隨藍雨先生不遠萬裏來到諾非,其實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辦的,詳情我們已向令愛敘過,那就是我在國內接受了某人的委托,要在這裏找一個人,並負責把他安全帶回中國,然後把那些不算菲薄的酬金分給藍雨先生一半作婚娶之資。因此這個人的具體下落,還得仰仗亞先生多費辛勞。至於亞教授父女回國一事,我想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是不分彼此的。”

亞梓銘狐疑地望一眼亞瓏小姐,當得到她一個肯定的點頭之後,不禁麵露難色說:“在諾非國找一個人,其實比在大海裏尋找一枚掉進石縫裏的斷針還要難些。敢問一句,你們要找的這個人背景及目前狀況如何?”

“啊,他是個冒險的富翁,不滿足於已有的財富,由於向往諾非的鑽石,於是在去年秋季隻身來到諾非,結果今春他的妻子就花大價錢雇我來尋他,全部的情況就是這些。”

亞梓銘先生沉吟片刻說:“看起來這位倒黴的先生也決難逃脫淪為奴隸的命運。諾非的奴隸最不好營救,因為長老們害怕他們獲得自由後會泄露諾非國誑騙尋寶者前來當奴隸的秘密,所以絕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莊園。而你們現在前來找人,無異於當眾揭開諾非長老們偽善的麵具,試想他們怎麼能答應呢?”

“我們可不可以向警方求助?”

“沒有用的。有時候莊園長老明明已經向警方承諾放一個人,可當警方趕到莊園時往往隻會領到一具屍體,或是等警察到來時,那個奴隸早已不知去向……這在諾非是公開的秘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通過警方營救一個奴隸。代價太大,得不償失,知情人都會受到威脅。”

“那就用其他的辦法試一試吧,無論如何,我們絕不能空手而歸。因此,遇到我們不明白的地方,還希望能夠得到您的指點。”

“我一定盡我所能。這樣吧,你們既然來了,就先在這裏住下來,喬裝成我的奴隸在莊園裏幹活,我動用我的一些私人關係先打探你們要找的人的下落,等打探清楚了,再商定一個可行的計劃去營救他如何?”

程菲愕然片刻,點點頭說:“如此一來,就要連累亞教授了。”

“也算不上連累,我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而諾非的文化和習俗與我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我早就準備離開此地了。現在你們前來,倒不失為一個好的時機。我事先找人安排好出境的途徑,等你們一旦救人成功,我們立即結伴離開此地,不知你們認為是否可行?”

“一切悉聽亞教授安排。”

第二天,亞瓏小姐帶我到事務局登記並領了一塊牌子掛在我脖子裏,然後穿上她的土著裝,引著我招搖過市。我雖然為此吃了不少苦頭,但倒也因此加深了對諾非的不少了解。

而程菲的待遇相對來說就差了許多,大熱天穿著粗布衣衫拿著鋤頭在水溝裏鋤草,累得汗流浹背。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忍不住用戲弄的語調對我說:“看起來,長得英俊確實會得到關照,做奴隸都會高人一等。”

“你這種說法相當不客觀,如果當初跟亞瓏小姐言語傳情的是你而不是我,那麼今天我們的角色肯定會互換對調。”

“你在挖苦我,這是一個極度感性而注重相貌的時代,年輕漂亮的亞瓏小姐怎麼會對相貌平平的我產生興趣呢?我要告訴你的是,亞瓏小姐帶你上街時你要多多留意,爭取把那些有利於我們離境的消息、路途用心記下來,可不要在緊急時刻需要仰仗你時你卻把我們領到了死路上去。”

“明白。”

到了第三天的夜晚,亞梓銘先生帶來了好消息:“根據你們提供的大致時間,我托人查問了那段時間來諾非的偷渡客的去向,大致有兩個去處:韋德莊園和巴圖莊園。我暫時不宜出麵,你們可以由瓏兒帶著先去探聽一下虛實。證件我已替你們偽造好了,藍雨先生是中文報社的記者,小女是速記員,而程菲先生則是司機,以這樣的身份前去,一般不會引起莊園主的懷疑。”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程菲一下子變得默默無聞,因此證件上都用的是我們的真實姓名。出園時我看到亞瓏小姐駕駛著一輛銀色的轎車出來,非常詫異她的富有,於是就問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車。

亞瓏小姐得意地說:“事實上我隻有一輛,原本就是銀色的。為了幫你們成功脫團並不受警方的追蹤,我當初給你發照片時就已經想到了改變它的顏色這個主意。估計這幾天警察正在到處追查一輛紅色的寶馬車,誰還會注意一輛已經換過牌照的銀色寶馬車呢?”

“你真聰明!”我和程菲對她豎了豎大拇指。

亞瓏小姐把她的座駕停在市中心的車場,然後租了一輛車由程菲駕駛直奔韋德莊園。

憑借一口標準的英語,我們順利地進入了韋德莊園。

莊園的主人是個極開通的人,當聽我們介紹說是來自諾非最大的中文報紙《黃河之畔》的記者時,立即表示出歡迎的態度,邀請我們進園參觀。

如果不是此前已經看見過棕皮膚的亞瓏父女,我還真以為眼前這些在可可樹下勞作的人會是幾個世紀以前的非洲黑奴,可他們畢竟不是,因為隻要仔細觀察他們的麵部輪廓,就會發現他們大多數是亞洲人,還有極少數的歐洲人,長著一張和他們極不相稱的黑臉,在那裏辛勤地勞動。

風光旖旎的熱帶風光對此時的我們來說,一點也不夠美麗。我們在留心每一個黑奴,希望他們此刻能夠轉過身來,好讓我們看清他們的臉。可令人奇怪的是,那些黑奴似乎根本無視我們的到來,繼續旁若無人地幹他們的活,甚至連停都不願停一下。似乎隻要一停下來他們的生命就會終止一樣,一個比一個幹得起勁,沒有一點兒偷懶的跡象,像搞競賽似的。

這樣下去即使林奇先生真在韋德莊園也無法找到他。於是我自作聰明地對莊園主人說:“尊敬的韋德先生,我們的報紙希望為您宣傳一下,您的工人在這裏比較自由,生活比較豐富多彩。不知您是否介意讓我們和他們一起跳曲舞?”

韋德的表情立時變了,我大吃一驚。後來我才弄明白,諾非是一個土著居民自治的小國,國家隻是一種形式。在諾非,任何媒體都不許采訪莊園的奴隸,更不許在媒體上發表有關奴隸的任何新聞,互聯網受到監視。這都是不成文的規矩,別說是外文報紙,就是諾非的當地媒體,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誰要是膽敢壞了這個規矩,那就意味著立即被長老們率人搗毀他們的機關並將他們掠奪得一幹二淨,甚至將他們也罰作奴隸。而剛從中國來的我們又哪裏知道這些禁忌呢?

亞瓏小姐見勢不妙,趕快打圓場說:“尊敬的韋德先生,請原諒我夥伴的魯莽。如果您認為他的建議並沒有恰當地表達出我們此次采訪的意圖,那麼您隨時可以決定結束這場訪問……”

韋德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想了想,把手一舉:“啊不,我今天對你們的來訪感到榮幸,我不介意跟你們跳曲舞,尤其是您這位漂亮的小姐,我更不敢掃了您的興致。我是個極為仁慈的人,我願意為我的工人們放半個小時的假,和我們一起舉行一個宴會!”

亞瓏小姐如釋重負,將手遞了過去:“萬分感謝,尊敬的韋德先生。”

韋德接住亞瓏小姐的蔥嫩玉指,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朝後麵招了一下手。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不論是樹上還是樹下的那些奴隸,都像是受到電波指揮的機器一樣,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向韋德身邊聚集。

“我的孩子們,讓我們為這些貴客的到來狂歡一曲吧!”

奴隸們立即隨著樂曲列隊翩翩起舞,我向程菲耳語一句,立即和亞瓏小姐擺出各種誇張的舞姿,在奴隸隊列中穿來梭去。可是結果令我們無比失望,這六十多個奴隸中間竟沒有林奇先生!

既然林奇不在這裏,那就再沒有繼續逗留下去的必要,多逗留多一份危險,於是我們用眼神相互示意,立即結束了對韋德莊園的探察。

韋德先生是否猜透了我們的真實來意不得而知,但他還是盛意挽留我們吃了午餐,然後帶著一絲疑惑的表情將我們送出了莊園。

駛離瞭望口莊丁的視線,程菲立即加足馬力把車子往回開:“我們得趕快離開此地,否則韋德起疑向報社打電話核實,我們的身份就會立即被揭穿,全諾非的長老掘地三尺尋找,那樣一來麻煩可就大了。”

“沒錯,”亞瓏小姐肯定地說,“後座上的包裏有我帶來的衣服,我想我們換換裝應該不會錯。”

“真是個好主意,通過這件事,我越發見識到你的細心了。”

我和亞瓏換了上裝,之後她和程菲換駕,迅速趕到市中心,然後換車回了家。

我們在莊園裏靜悄悄地躲了三天,見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於是放下心來,商議該以怎樣的身份去造訪巴圖莊園。

“也許,”亞瓏小姐眨了眨眼睛說,“我可以喬裝成奴隸販子,把你們販賣到巴圖莊園去,或者,用你們交換他們那裏的三五個奴隸。”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我見過韋德莊園的那些奴隸,一個個猶如拉線操縱的木偶,麵上毫無人色。萬一弄巧成拙,豈不和他們一樣在可可樹下揮汗如雨度過餘生?”

“放心吧,即使別人肯出大價錢買你,我也不會放手呢。我會提出讓他們無法容忍的苛刻條件,讓他們望而卻步。”

“就這樣定了!”程菲堅定地說,“亞瓏小姐的辦法最合適不過,即使我們真被留在巴圖莊園,也剛好可以找到林奇先生後尋機逃走。”

“嗯,”亞瓏小姐說,“據我所知,在諾非還沒有逃走奴隸的先例,不過凡事總不會一成不變,我相信你們可以。”

程菲有些詫異地問:“為什麼諾非沒有逃走的奴隸?”

“詳情我不得而知,也許是他們控製嚴密吧。”

“這麼說來,在諾非還有你們不了解的東西。”

“也可以這樣說,因為我們和本地居民畢竟不屬同一族類,因此我們兩不相犯。刺探一些本不該自己知道的秘密,隻會招致無窮的麻煩。”

“好吧,我們明早出發,一切加倍小心。”

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碰到的事情竟是那樣的意外離奇、恐怖詭誕,幾乎讓我們心膽俱裂。

出發之前,亞梓銘先生小心翼翼地給亞瓏小姐戴上一個物什,然後囑咐她幾句,我們立即出了莊。從亞氏莊園到巴圖莊園,最初是寬闊的公路,到後來越來越窄,幾乎變成了羊腸小道,車輪碾壓在未鋪瀝青的碎石上麵,發出令人心悸的響聲。

我坐在後座,不經意間看馬路兩旁的風景,卻越看越奇,感覺那些風景似曾相識,一點一點地在印證我心底的記憶。

車速突然慢了下來,我從車外收回視線,才發現路旁有人設卡盤查。兩個莊丁身背長槍一左一右走近車窗:“尊敬的女士,現在要進入巴圖莊園,請出示您的證件。如果您感覺這是對您的冒犯,那麼請從原路返回。”

亞瓏小姐掏出證件遞了過去。

兩個莊丁翻了又翻,交換一下眼神,點點頭,示意我們通過。

前方是一個高高層頂的方形建築,幾張圖片在我腦海裏盤桓回繞,那是阿蓮娜的家。我立即叫起來:“塔屋!”

“塔屋?”程菲和亞瓏莫名其妙,回過頭來問。

“阿蓮娜的家!我看樓頂上有個塔形的綴飾,就給它起名叫塔屋,阿蓮娜很喜歡這個名字……”怪不得剛才看路旁的風景很眼熟,原來在阿蓮娜發的照片上見過。

“原來你一直未曾忘記她。”亞瓏小姐狠狠瞪我一眼,一腳踩實油門,車子立即飛速向前奔去。程菲大喜過望:“竟有這等巧事,如果巴圖莊園就是阿蓮娜的家,那我們尋找林奇先生,應該能多一成勝算。”

轎車停在莊園門口,程菲回過頭來問:“你說阿蓮娜曾經給你留過一個號碼,現在我們撥通試試!”

我在電話裏用流暢的英文說:“我們是阿蓮娜小姐的朋友,今天專程來拜訪她,麻煩通報一聲。”

大門許久沒有打開,塔樓上卻出現了一個人,不住地朝下麵張望。我從車窗裏探頭望了望,立即走下車揮舞著手臂大聲喊:“阿蓮娜,我是藍雨,我是藍雨!”

塔樓上的阿蓮娜顯得異常興奮緊張,她大聲地回應:“藍雨,是你嗎?我是阿蓮娜!”

我激動得幾乎要流淚了:“是的,我是,我是藍雨。”

不到一分鍾,大木門緩緩打開,阿蓮娜從裏麵快步跑了出來。她跟照片上的人別無二致,但是比起照片上的靜影來不知要動人多少倍。我快步上前,緊緊地和她擁在一起。

“藍雨,我愛你,我無日不在想你,你愛我嗎?”

“我非常愛你,也非常想念你,可是,你為什麼突然失去了消息?”

此言一出,阿蓮娜立即像觸電了一樣,一把推開我,表情恐懼地向後回望一眼,大聲而急促地說:“你們回去,快回去,越快越好,不要問為什麼。”

“為什麼?”

阿蓮娜的眼淚立即流了下來:“不要問,如果你真的愛我,那就看在愛我的份上,趕快離開這兒,這兒很危險,前天就有人打電話來……”阿蓮娜說著再一次回望莊園的大門,然後看著我的眼睛壓低聲音堅決地說:“回去,求你了,我會想方設法去找你的!”

可是已經晚了,一個粗黑的壯漢領著一隊莊丁從莊園裏魚貫而出:“遠方來的客人,不到敝莊裏來喝杯咖啡嗎?”

阿蓮娜望我一眼,轉身走到那個壯漢跟前,低頭叫了一聲:“爸爸。”

原來他就是莊園的主人,巴圖先生。他朝身後的莊丁們揮揮手:“勇士們,還不趕快迎接咱們的貴客進莊嗎?”

莊丁們一擁而上,圍住了我們。

我盡力保持鎮定:“尊敬的巴圖先生,願天主賜給你財富。我們此番前來,隻是為了向美麗的阿蓮娜小姐獻上我們最誠摯的問候和祝福,別無他意!”

巴圖笑著說:“對此我和阿蓮娜深感榮幸,那麼,還不肯賞臉進入敝莊讓我們略盡一番東道主之誼嗎?”

對方客氣相邀,再不進莊便是失禮,於是茫然的程菲、憤恨的亞瓏,還有心懷忐忑的我,便在莊丁的擁簇下一齊進了莊。

巴圖莊園不僅房屋的建築跟韋德莊園風格迥異,作物種植也不一樣,整個莊園是一望無際的罌粟,奴隸們正在堪與腰齊的罌粟地裏鋤草,四周圍牆邊則是高大的可可樹,牆上架滿電網。

風暴來臨之前往往是可怕的寧靜。巴圖先生招待我們的宴席比之韋德莊園更為豐盛而駭人。身子已烤得爛焦但仍然吐著信子的毒蛇也是他們的盤中餐,唬得我們幾乎拿不穩筷子。

麵有憂色的阿蓮娜坐在她父親身邊,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們欲言又止。

突然,塔樓上的大鍾被敲響了,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巴圖放下刀叉站起來說:“歡迎我們的另外幾位貴客!”

園門大開,隻見以韋德為首的十一位長老帶著他們的莊丁走了進來。我心裏暗暗叫苦,卻沒有一點辦法,隻得強打精神站起來,跟在巴圖後麵去迎接。

跟巴圖見過禮,韋德先生邪笑著走到我麵前說:“怎麼樣?漂亮的中國小夥子,有沒有興趣跟巴圖先生的工人也跳曲舞呢?”

有感於上次的經曆,我不知該如何作答,而亞瓏小姐則扭過頭去不發一言,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我已經棄她而去,所以我要遭受的任何磨難都將是對她恨意的最佳補償,付出再多也無法改變我對阿蓮娜的癡迷,那麼她又何必冒著風險替一個騙子解圍呢?

我長歎一聲,不做回答,巴圖將我上下打量一番:“看在天主的分上,我會滿足他這個願望的。”說著回頭把手拍了兩拍。

樂曲響起,田裏幹活的奴隸們立即扔下手中的勞動工具喊著口號向罌粟地中間的大道上聚集,然後列隊向設宴的院子靠攏。

近了,更近了。照片上的那個人近在咫尺,黑頭發,黑眼睛,除了膚色有異之外,怎麼會不是他呢?我高聲叫了一聲:“林奇先生!”並向他走了過去。

隊列中的林奇顯然不知我們為何許人,他一言不發,愣在那裏。後麵的阿蓮娜大聲叫喊:“不要碰他!”追上來死死拉住我的胳膊,“不要碰他,危險!”

我回頭詫異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隻聽得身後“叮當”一聲,樂曲停了。十二長老站起來魚貫而行,到了我麵前。巴圖打個手勢,奴隸們齊刷刷地轉身,向田裏去了。

我伸出手掌,試圖得到林奇一個答複,然而沒有,他頭也不回地隨隊走到田地裏去了。

巴圖轉頭對亞瓏小姐說:“你是諾非的公民,我想《諾非自治法典》的每一條你都應該清楚,不需要我再次重複。現在,天主的威嚴命令你立刻離開這裏,否則,你將為你的輕率行為付出代價,天主將會以最嚴厲的方式懲罰你!”

他又指著我和程菲仰頭向天大聲說:“至於這兩位中國先生,他們將有幸成為巴圖莊園的幸福員工,這都是天主對他的恩賜,我們感謝天主!”

程菲不懂英文,根本就聽不懂巴圖在說什麼,而我卻又急又怕。阿蓮娜麵上的表情猶如到了世界末日,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巴圖麵前,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爸爸,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將他變為奴隸,看在早年死去的媽媽的分上,你不要毀了女兒的終身幸福。”

“住口!”巴圖粗暴地打斷她,“當你把莊園的照片發給這個小子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不要再跟異族人來往,你表麵上答應了我,可是暗地裏卻繼續跟他保持聯係,還叫他來諾非,是你自己違背了誓言,休怪我不講父女親情!”

謎底揭開了,怪不得當初阿蓮娜突然失去聯係不再給我回複郵件,原來是被她父親橫加幹涉並受到了監視。不過我們前來諾非倒並不是阿蓮娜的主意,忠實的阿蓮娜信守著她的誓言!想到這裏,我立即上前替阿蓮娜辯解:“不,不是她叫我來的,是我自己來的,我來隻是要找回剛才的那位先生,他是——他是我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