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老子英雄兒好漢
據說白匪重兵壓境，有場惡戰眼見一觸即發，水滿村一帶人人忙碌緊張了起來，動員會在老人和細伢間也已開過。天氣竟也驟然變得混濁不清。
清明很高興，有仗打清明就有種莫名的激動，水滿村的細伢似乎都被打仗的消息所激動，本來就喧囂熱鬧的村子更被他們攪得天翻地覆。
四合的叔是鐵匠麻臉，四合要叔給他錘一根梭鏢。鐵匠麻臉就在大門口支起砧呼呼扯動風箱，“丁當丁當”很張揚地給小侄打梭鏢，鍛一把梭鏢鋼火正淬，放出一種誘人的亮光。四合找來一束染紅的苧麻，吊在梭鏢下麵更是惹眼的紅。
四合就扛了那根梭鏢在村裏各處走，走出一種神氣十足的樣子。
吉大說：“你看他那副模樣……”
清明說：“那有什麼……”
吉大說：“他不配那杆梭鏢……”
清明說：“那有什麼……”
清明找來根木頭，又找來斧、鋸、刨子和鑿子。
吉大說：“清明，你學木工?你幾時學了木工?……你打腳盆?……”
清明笑了，清明說：“打你娘個頭哇……”
吉大說：“那你鼓搗個什麼?”
清明不說話，清明開始鼓搗。天空陰霾密布，烏鴉三三兩兩不時從高空飛過。清明用了斧又用鋸還使了刨子，很老到的一副模樣，很快，他額上沁出汗水，一隻秋天裏的蒼蠅不甘寂寞，圍了清明沒頭沒腦躥飛。吉大支了下巴，瞪大眼看清明忙碌，他一直弄不清清明要鼓搗出個什麼。那隻蒼蠅飛飛就飛累了，歇在石階縫隙一根草尖上很響地抖動翅膀。
吉大終於看出點眉目，他拍了巴掌嚷：“哈，你做槍？”
清明說：“漢陽造，地道的漢陽造!”他抹抹額上的汗，說“我爺就有杆漢陽造……”
清明找出墨汁，又到嶺上采了黃枝子煮出黃水。用毛筆小心地刷，該黑的黑，該黃的黃，完後弄來半碗桐油，裏外抹了一遍又抹一遍。
吉大說：“你給我做一杆!”
清明說：“那怎麼行!”
吉大說：“我不讓你白做……我給你糍粑……”
清明說：“那怎麼行！”
吉大說：“十個茶蛋?”
吉大又說：“花生……油稞……對了，我把我那隻花貓給你總成吧?”
清明自顧自大步朝前走，他搖著頭，口裏說：“不行!不行!扛座金山來也不行……”
清明有了杆“漢陽造”，招惹了村裏伢成天圍在身邊。清明成天張揚了背著那杆木槍出村進村，舍棄了平常的遊戲，在田頭嶺上或溪邊，時常就將飛鳥、臥石、岸柳還有筋蓬當作目標練瞄準。
清明說：“我瞄白匪腦殼哩……”
吉大說：“清明是好佬！”
清明說：“我一顆炮子打他腦殼開花……”
吉大說：“清明神槍手……百步穿楊好佬!”
清明說：“有那麼一天我會用這木頭家夥換回一杆真的……”
吉大說：“那是……”
清明說：“白狗子我殺他十個百個，我也像我爺一樣掛紅花，人人豎大拇指稱好佬……”
吉大說：“清明是英雄好佬!”
但清明沒能如願。就在一場惡戰正在水滿村一帶醞釀，眼見要交火了，漢子代可卻從隊伍上回村，要帶清明去山溝溝裏外公那間紙坊。
清明說：“我不去!”
代可說：“崽，你聽話，你外公病了無人照看……再說，紙坊裏也需個幫手……”
清明說：“眼見有仗打，我要殺白狗!”
代可一愣，眉頭皺一下又很快舒展。代可說：“你個細伢……”
清明說：“細伢怎麼樣?過了冬至我十二，什麼我不能做。”
代可說：“那是殺人勾當，你個細伢……”
清明說：“我敢，爺，我敢，我殺雞殺狗，我怎麼就不敢殺人?……”
“叭”代可勃然變色，他把飯缽摔在地上。漢子代可說生氣就立刻火氣衝天，他猛地把飯缽摔在卵石地上，瓦缽碎成八瓣，一些殘存的米飯四散開去，惹一群雞蜂擁而來。
清明嚇了一跳。爺疼他，很少在自己麵前紅過臉，今天怎的就莫名地發大脾氣?清明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見這場麵，話就成了樹蟲蟲蜷縮到洞洞裏。“好吧!”他說，“我去……”清明呆呆地看院牆外兩隻牛在窄巷裏鬥角，他目光裏糅有驚惶和納悶。
代可說：“收拾了東西，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