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物事(2 / 3)

我坐在教堂裏麵的告解席上,隻是被不由自主湧上來的悲憫弄得很累很累,突然就覺得此行的路途太漫長了,身心都有點負荷不起了。不經意抬頭,卻看到肖邦心髒存放處的碑刻,就在對麵的牆壁上。這個偉大的波蘭人,不僅讓他的樂音回家,亦要讓他的心髒魂歸故裏,讓他的鋼琴曲、讓他的心,向這個悲情的國度最後致禮吧。肉身消逝後,能做的能成全的,恐怕亦隻有這些了。

六、在漫長的旅途後走向你

書寫也許讓人自大,自說自話情不自禁的,而唯有行走也許永遠讓人謙卑,個人的腳步是永遠也無法丈量完遠方的,遠方有多遠喔。並且,那些意外的收獲,突如其來的驚喜,不期而遇的發現,心神共振的契合,跨越時空的美麗呈現,簡直就把你完完全全地鎮住了,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幸運地出現在那裏,被恩準親臨其境,然後被感動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能來一趟,能在最終迷戀的地方出現,看上好幾眼,那是多麼幸運啊

每年每年,我都在等待出發、遠行。走了很多的路,得得失失走到這一步,值與不值都目視前方吧。很多沒有答案的生存之謎,讓人期待著明天的來臨,或者是新的開始。即使是重錘一般的經曆撞擊,依然改不了這種僥幸,除非心寂如死水,徹底放棄,就會徹底忘記,也不在乎記憶什麼了。

理悟,或者參透,也就是說有那麼些通達吧,這該是漫長旅途的走向了,就像世事人生兜兜轉轉之後,也隻剩下一下終點,最終也隻能走向你,走向你這個臆想中的結局,有點不著邊際的虛無,卻是心願念念不已的落實了。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具象的,空幻的美好,更能引領我們的神思。

自然的神性與緣分的秘密,把空幻創造出來,並拓印在記憶中。花開花落,日月星辰,很多事情過去了,但故事遠遠沒有完,雖說這是一個多變的世界,也不是一個輕易就能把握住點什麼的世界,然而,它一定存放在記憶裏,或者是複活在描述中。

也許,經驗不到之處,自有啟示之光將思考帶入澄明。

帕斯捷爾納克的蘆葦與人的一體性,脆弱的生物性與尊貴的精神性,每一樣都那麼真實,那麼直抵內心,就像茨維塔耶娃所表白的,心靈毅勇才是真正的活,哪怕精神活動無法適應現實的所謂判斷價值,做人大可“憑何是其所是並如其所思”。火車在山川野地穿越,神思在時間縫隙去來,毀滅不過一擊,而要孕育則要日月星辰的滋養,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不珍惜。

所以,守著初衷,守著承諾,這是多麼天真無邪而又堅執到底的信守啊,也隻有這樣子,人生一趟,或者活一輩子,才顯出了那麼點意思和可愛,為精神的價值與尊嚴作出了最忠誠的詮釋——為了願望和所愛消耗,是珍愛和享用生命的另一種方式。

這大概就是一顆完全裸露的內心,沒有功利,沒有政治的外衣,甚至沒有索求與回報的想法,隻是因為諾言與信守的願意,甘願——有時候是不講道理也不必符合常規邏輯的,既然有征服自己內心的神奇力量,那就隨之而去吧。或許我們要正麵一個長久回避的問題:如何對待唯一的這條生命,才能真正體現內心的尊嚴與價值,才是真正的無怨無悔。

寫潛藏著天性的文字,寫不是為了追名逐利,或者巧舌如簧的文字,走沒有效益的路,探索沒有功利的遠方,所有的理由,就是為了衷腸不改,或者向美投奔。

“人間情熱,究竟能操弄人並使之到達怎樣的地方呢?”從年輕時起,這就一直成為我最為關切的心結了。對美的渴望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才能隱去個人的痛苦得失,並在折騰磨礪之後,有足夠的資格,可以把自己,領到“最終為之迷戀的地方”,並且祈望,“本次列車終點是你”,這,該是最大的被賜予了。

在自己能跨越的音域裏從最低音唱到最高音,在自己能達到的空間裏從最南端走到最北端,在自己能接觸的事物裏從最卑微讀到最高貴,在自己能感知的情緒裏從最彷徨度到最快樂。

走進博物館、走進曆史、走進思考與精神隧道的漫遊,這一要的祝福與兌現,就實實在在地降臨到我的懷裏了。

開始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落地玻璃外的陽台上,鋪滿了初夏的陽光,透明而又純淨,又在咫尺之遙的河水和樹冠上流連,讓人感受到一種欣欣向榮的氣息,一種純粹的水洗無塵的心境。

如今,秋天已起,秋露已至,我仍在思考。漫長的旅途後我走向思考,走向回味,走向追憶,走向獨悟,走向你,你變得異常真實地突顯在我跟前,這就是我的收獲。秋天的廣州燥熱還在,我卻已晤遇到內心的清涼。喧鬧中有些許的解脫,夫複何求,已經是被造物垂顧,甚至是被搭救了。浪漫與唯美的敬禮

——漫遊之旅的閱讀絲語行走,留下了去來的印記,閱讀,悠蕩起思緒的秋千,前者是歲月曆程的痕跡,後者,僅僅是詩情畫意的挽歌嗎?

所有的一花一草,一枝一葉,一片湖泊與一座山脈,都和我們的肉身一樣是靈魂的載體。這大概就是自然的神性了吧。比起社會的人性,似乎更讓人神往,那可是天地感應催生的愛與結晶。

給了自己一支彩筆,又把童年安置在湖光山色之中,這種安排一定是有著非凡意義的。我羨慕那些在自然懷抱裏生長的人生,從一開始,他們純淨的內心就備受嗬護了。有了這種底色的人生,日後掉落在陷阱裏的汙染,也許不過就是命運捉弄的一種惡意嫉妒。

到底是誰最終贏得了永恒?人是無法和自然抗衡的,所謂地老天荒,是沒有終結的信守。

關於死亡與永恒的冥想,充滿了憂鬱。還是別想了吧。放下,放鬆,放開,我並沒有放棄,我還是在路上行走。

擁抱大自然的感覺,完全開敞的,胸無雜塵天真無邪的,就像擁抱著一整座天堂花園。大自然的美啊,粉碎了世間一切自以為是的藝術。美得讓人屏氣凝神,美得讓人目瞪口呆,美得震撼讓人淚流滿臉。慶幸慶幸,我來過,我看到,我感動啊。

整個塵世的喧鬧和人際間的無聊都被拋諸在外,隻有寧靜的心靈感受著大自然的呼吸,以及動靜顰笑。

幸好,人無權亦無法根據權力意誌去塑造大山、開辟峽穀。我們隻能接受並盡量理解大自然的信息。

隻有在山水裏流連忘返的人,才會認同,應該追尋那顆在成人世界中早已失去的最為寶貴的赤子之心,而不該在外來的紛擾中與天堂越行越遠,我們無法企及,畢竟我們心願向往:要更多地依靠直覺來感知世界,而非用理性來認識世界。

比如眼前這些田園風光,綠色的覆蓋一直延伸到家門,屋後,有嫋繞的炊煙,屋前,有雲升起在樹頂,在林梢。然後,想象就像攝像鏡頭一般,一直往境深處探尋。

因為抽象的想象可以增加一些從這些偉大的現實中得來的美。

假如經曆可以重來,我願意就呆在這裏,讓草棵聽我訴說,讓雲朵與我攜手同遊。不在乎去到哪裏,隻在乎留下彼此的足跡,不用驚惶,也不必躲閃。

傷痛是直入骨髓的,欲渡無舟楫的心情怕要把整個情思都撕裂了,無可如何,也隻能這樣。委屈,妥協,然後麻木,然後隨波逐流流水落花,歲月不堪,情又何堪,也罷也罷。

誰會把你擺渡到生命的彼岸呢?誰又可堪成全你全部的托付呢?所以,向往,幾同於單相思,最終就是自殘,等到你明白過來,決定著要醒轉過來,一切早已經灰飛煙滅,連心灰意冷都成了一場遊戲一場夢。夢本來就是泡沫,不過是自娛自樂而已。

時不待人,時間永遠也不會等待任何承諾的回心轉意。所以,絕望就是心存僥幸者最後的墓誌銘。隻是自己為自己書寫,也不知道有沒有偶爾路過的人有興趣閱讀。

所以,我們隻能選擇,要麼放棄,要麼忘卻。無非是兩個極端的終極結果,都是一樣傷懷,一樣永難痊愈的。然而肉身就可以擺脫出來,繼續下輪的行屍走肉了。

因為一旦死去,就連這種比虛無總要好一些的痛苦也要隨之失去的。殘酷吧,真算得上無情嗬,可這是現實。

那麼,暫時的出走,暫時的逃離,以往的很多時間,其意義就在於為了這短暫的幾天而等待,今後的漫長的生涯,將是為這片刻的光陰而回味。也許吧,幸而,因為有了這樣的補償,人是可以苟延殘喘一下的。

走到山水邊,不過是找個寧靜的去處,傾聽一下這兩相比對時內心裏不無憂鬱的旋律,這時候、這環境,該是有幾分優雅和悅耳了,也該有些淨化而克製的作用力吧。

所以,旅途中我總喜歡帶上本好的詩集。

詩藝的最高境界或許會通往悲天憫人的宗教情緒,反之亦然。偶爾,人是需要皈依一下的,讓無信之信變得澄明實在起來。

比起美加,歐洲的文化情意綿綿多了。比如,蘇格蘭的土地是否真的具有魔力呢?在這裏,讀湖畔詩人的詩,對於那些滿懷愛情期待的旅客,蘇格蘭是他們唯一的目的地嗎?最深沉的情感,最絕望的表述,後人已經無法超越前人了,是因那時的人多麼純粹、多麼執著、多麼真誠啊,“蠟燭成灰淚始幹”的思念,在物質社會裏,成了飄忽的幻影。過去與現在的割裂,幾近說是這樣詩行,彼此的遙望,彼此的守候,但是,沒有人走前一步,現實有千斤的負荷,把想望的腳步給墜住了。說到底,期待隻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借口,好讓徹底的失落不至於粉碎星散。

時移物迭,時不待人。能喚醒,卻喚不回了。我也隻是隔著字裏行間去凝望往昔,去體驗過去——

羅塞蒂的詩: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遺忘是必然的宿命,人的專注本就脆弱,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變數,也有太多的誘惑,誰願意承擔癡迷的專注中那份寂寞,所以,忘了也就忘了吧。

就像無法與最愛的分享,那樣的成功又有多大的價值?所以,無法與最愛的共享,這樣的愛戀幾近自沉,縱使沉沒消失了,也波瀾不驚,無聲無息的,比絕望冷冽。

葉芝的詩:當你老了,頭發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慢慢讀著,夢當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過你青春的片影,/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偽或是真情,/惟獨一人愛你那朝聖者的心,/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在爐柵邊,你彎下了腰,/低語著,帶著淺淺的傷感,/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怎樣在繁星之間藏住了臉。

看生命怎麼老去,看情感怎樣凋零,蒼涼就是嘴唇邊抖動的哭泣,眼淚還沒下來,已經給歲月蒸發了。無奈又如何,無助又如何,都一一寫進了生命的過往。這就是逃不脫也無法撒手的命運。

濟慈的詩:哎,要是有一口酒?那冷藏/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飲料,/一嚐就令人想起之邦,/想起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要是有一杯南國的溫暖/充滿了鮮紅的靈感之泉,/杯邊明滅著珍珠的泡沫,/給嘴唇染上紫斑;……

我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我在詩思裏用盡了好的言辭,/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像哈姆萊特的俄菲麗雅,躺在清澈的流水和花瓣中,在無人傾聽的吟唱裏,去到遠方,回到天堂,靜謐地歸去,靜謐到隻有流水和花骨朵吞汲流水的聲響。

古典詩人蘭德的詩(楊絳的譯文):“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超脫是什麼?就是“不爭”,這看起來簡單的兩個字,卻往往需要人的一生去曆練。不爭,果然天下就無人能與之爭?那隻是因為個人掙出了心魔,世界就大了,天地就廣了。蘭德直到暮年才真正寫出了洞悉人生的《生與死》,這首樸實無華的小詩,真是勝過千言萬語的所謂“人生格言”,值得拜服。都心如止水了,天地悠悠,哪裏不是歸途?哪兒不能忘返,世事歸零。此時的放棄不是退縮,放棄也可能是最好的得到,至少對我們無法去來的境地而言,這就是最暖心暖肺的撫慰了。

第三輯比生命寂寞比煙花燦爛

哦,紅棉!

在春天裏調好焦距,把鏡頭拉近,再拉近,盡可能地放大和聚焦,碩大的花朵和枝幹幾近纖毫畢現,讓注視的雙眸不由自主地定格。

哦,這就是廣州的紅棉,這就是廣州的紅棉花了,獨一無二的英雄花,也是市花。

且從頭到尾地打量一下,樹幹筆直,絕不旁枝逸節,一直向上、向上,流暢的造型,隻是在高端處綻放枝條,如同躥上半空向著藍天張開歡呼雀躍的手臂,亦如同國畫裏濃墨重彩果決有力從上往下的重重一筆,枯墨處也是有力的頓挫,然後,再在終端暢快瀟灑地揮舞枝杈,以天地為幕為襯,好一個黑白分明輕重有度的傲岸迎春圖。

挺立的身軀,決然向上的姿態,帶出了一種氣勢,比白楊更壯碩,比木麻黃更氣派,比桉樹、櫸樹更凜然,豪邁的氣場,奔放的型格,灑脫不羈的驕傲,營造著紅棉樹飛揚超絕的風骨。樹在跟前,這不再是臆想和比附。

我把脖子伸直了,頭往後仰,再後仰,似才能看到探首空中的樹梢。

有的枝杈舒展地一鞠腰,垂下了身體,如同鞠躬有禮的紳士做派,禮讓給樹的美與愛,花朵就是紅棉樹的唯美,孕育著一個年輪的夢想,也催生著一個年輪的愛,盡情綻放,轟轟烈烈地來趕赴春天的密會,所有的笑容與喜悅、甜蜜與幸福,都在裏麵了。枝杈灑脫的線條,絕對是國畫裏縱情的揮毫,是為國畫專門準備的筆墨。

有的枝杈錯落有致,簇擁著樹,往四麵八方張開了翅膀,也許並不是為了飛,隻是為了迎風挺立,更從容自若,更笑傲四方。於是這紅棉樹,在壯碩的軀幹上,就有了紛揚的身姿。似乎也是為了考量墨彩揮灑時的功力,運筆運氣,怎樣更大度,怎樣更超然。

趕在春天的日子,紅棉樹赫赫然成全著自己的卓爾不凡獨立不羈,它竟然毫不婆娑,沒有樹葉,它把所有的樹葉全部送給了這萬物生長的季節,一片也不留,毫不吝嗇地奉送,隻是為了全力以赴地捧出花朵,在這毅然決然的背後,正是為了這隆隆重重的獻禮。

浮華散盡,熱鬧斂去,就是為了花朵的綻放,氣定神閑的卻是熱烈奔放的綻放。

一夜之間,握成拳頭一樣密密實實的花朵,就在春日潮潤的空氣裏,完完全全地敞開了自己的秘密,敞開了生命年輪中唯一屬於春天的華彩。

偉岸的枝幹上,利落純粹地擎舉著一樹紅豔豔的絕色的花朵,飽滿的花朵在枝頭上淋漓盡致地綻放,深情癡絕得讓人過目難忘,視線再也挪不開了,隻能癡迷地凝視著。花朵與樹與季節的深情厚誼,實不過如此了。人世間的深情厚誼也能如此嗎?

嘩,還是以花為審美主體吧。飽滿碩大的骨朵,厚實豐腴的花瓣,濃鬱純正的色澤,豔麗而不妖媚,濃烈而不猥瑣,如同一個絕色剛烈深情忘我的女子,這就是紅棉花。

春天是紅棉花的舞台,它要縱情投入,盡情釋放生命的華章了。

在這個舞台裏,百花競放、多姿多彩,然而,紅棉花是奇譎的、獨一無二的,如此傾情激越的綻放,毫不掩飾地佇立在枝頭,向著萬物袒露自己的情懷,這樣的奔放,才當得起大情大性的胸襟。紅棉更有著絕無僅有的骨性,也有著絕無僅有的表白,它不需要簇擁和嗬護,也不需要熱鬧與遮掩,一朵花又一朵花,就伶伶俐俐地站在枝頭上,響應著春天的到來,要愛就愛得坦誠一些,要表白就熱切一些,舍我其誰,它把自己的生命承諾都捧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敢擔當的呢。

所以,廣州的人很早以前就把紅棉花命名為英雄花,在內心裏把它指認為廣州的市花,不僅因為它的熱烈、激情、奔放,還更因為紅棉花的骨性。裏麵有著柔裏含剛的風神,更有著傲然與投入的大義,是廣州這熱帶中花中的魁首,也是君子世界中的巾幗丈夫。

所以,廣州人賦予了紅棉花很多的象征,亦賦予了紅棉樹很多的象征。象征著本地人的性格:專注、深情、執著,能拿起就能放下,能擁有就能放棄,不在乎一時一段的擁有,卻在意一生一世的投入,花開一季,人活一輪,都不過是暫行暫寄。

所以,紅棉能守得雲開月明,更守得了花開花落,它相信來年,相信生命中的輪回與承接,所以,即使一整個年輪毫不惹眼,一整個年輪普普通通,就是願意為了此刻的與眾不同,為了此刻毫無保留的盛放,傾其所有地拿出來,連樹葉都放棄了,就是為了奉送自己做春天的使者,更是為了做廣州這塊土地美麗激越的代言。

然後,在夏天來臨的時候,鉛華消退,紅棉樹就隱沒在夏季的濃綠裏,安分怡然地做回了一般的樹,它在自己曾經的輝煌裏休養生息,普通安穩,就再抽枝、再長葉,滿樹婆娑的,在安靜地孕育著明年的愛,以及明年的夢想。

紅棉樹與花的燦爛與奇異,就一直盛放在我的腦海裏,導引我前往另一個美妙的夢境。

紅棉,這可是屬於廣州的花朵,這也是屬於這塊土地的樹啊。天地大美的立言

今天,20080808,一百年後的陽光全部屬於中國。中國因而有了足夠的光源,照亮五千年的曆史,擦亮期待了很久很久的自信。

今天,很想對那巨大的日晷留下點什麼,年年月月,點點滴滴,彙聚了多少夢想,這夢想發酵成多少詩意的飛翔。

所有的中國人,所有關注的地球人,都在守望著此刻的開始。

下班的車流人潮消失了,馬路空曠起來,好像為了迎接激情的奔湧。街巷清靜起來了,好像要屏息斂神,嗬護好今晚熱淚盈眶的感動。人心安靜下來了,前所未有的簡單,隻有一個念頭:看奧運。一切都在空場,隻是為了裝得下整個奧運。

也隻有關乎家國的願望,也隻有關於強盛的夢想,可以超越歲月時光、朝代更迭,超越年齡欲望,超越貧賤富貴,這是值得不同層麵不同時空的人仰視和敬畏的大義和襟懷——那就是愛國,是樸素的,也是本原的。

眼睛盯著電視機的時候,心情竟有著不可思議的激動。一切就要來了,一切即將夢想成真。

在29個碩大腳印的光影滾動中,曾經是那麼遙遠的故事,成了我們今天親自譜寫的傳奇。

這是一次最浪漫的熏陶,也是一次別開生麵的詩意的解讀,我們置身其中的文化的過往,竟然是如此的神奇和美妙,如此的輝煌和隆重。

那就把畫軸徐徐打開吧,山水氤氳,水墨洇潤,有琴聲清雅悠遠,有天地風清月白。

畫卷中的千年,畫卷中的詩情畫意,畫卷中是你我心醉神迷的故園家鄉。

從五千年的深處緩緩打開,從水墨,從青瓷,從竹簡,從高山流水的古琴和昆劇的流淌中,從活字印刷和指南針的旋轉中進入。

和平鴿,從橄欖枝中起飛,停在故宮的飛簷瓦脊,再停在每戶人家打開的窗台。今晚,在國家體育場的上空通體發亮。它是一隻普度的精靈,托付了所有人的願望。

那就把手遞給大地和藍天吧,千山萬水,其實為的就是今晚與你我相約的等待。在燦爛的背麵,曾經是長達百年的喑啞,都過去了。逝者如川,俱往矣。

那就把吟唱獻給你和我吧,同一個夢想,同一個世界。傾聽祖國,也是在傾聽世界。

來吧,把陸上和海上的絲路連接起來,擊缶而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來吧,把天圓地方舞動起來,太極無邊,太極無垠,陰柔與強勁中,力量與斂藏中,有無盡的乾坤,有無盡的風采,一旦舞動起來,天地就要為之側目,星漢就要為之閃爍,行雲流水亦是千山萬水,騰挪跳躍便是跨江越河。還有什麼溝坎過不去的呢?既然都不在話下了,那就騰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