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知道自己作詩的水平真的很臭。”

太子長琴輕咳了一聲,繼續道:“我倒真不知曉你曾哭過,隻記得你匆匆跑回來,一把抱住我就往高處躲,什麼都來不及拿。”

“是啊,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逃過一劫後,大水終於退去,屋舍卻無法再住。”長琴再次將她往上托了托,接著說道,“你就如此刻一般,背著我淌水離開。”

“你還記得啊?”阿悠“噗嗤”笑出聲來,“那時你才兩歲,我是說,那個身體才兩歲,軟軟小小的,背起來一點不費勁,我背著你在漫過膝蓋的水裏走啊走,漫天漫地都是渾濁的顏色,裏麵什麼東西都有,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悠,走著走著卻想開了。我失去的,比起別人也許隻是一個零頭,何況兩個人都沒事,難道還不算好運嗎?”

“阿悠總是這樣豁達。”

不是豁達,是現實逼得人不得不豁達,若不這樣,人生究竟能有多麼不開心啊……

阿悠卻未把這句話說出口,隻說道:“那時,是我背著你,現在,終於輪到你背我啦。怎麼樣,我重嗎?”

“極輕,仿若天邊雲霓。”

阿悠笑彎了眉眼,連連搖頭道:“你倒比年輕時更能哄我開心。”

然而,比起十歲那年的經曆,她倒更加記得,離開小鎮前,和他一起去看的那場燈會。

記憶中,也是與現在一樣的美好。

那時,她對他說——活著是多麼得好。

那時,她對他說——等解決了難題,我們再一起回來看燈吧。

那時,她對他說——到那個時候,我一定要從街頭吃到街尾,決不會像現在這樣半途而廢。

他從未對她失約,而今,失約的人卻要變成她了。

活著,是多麼好。

可以一起回去看燈。

可以再從街頭吃到街尾。

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

62 曲盡

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自從秋去冬來,便是連場的鵝毛大雪,萬物凋零,院角的幾叢菊花被層層冰雪覆蓋,雖仍掙紮著露出些許盛開的色澤,卻再也看不出從前那生機勃勃的模樣,蜷曲的葉子在寒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唞,仿佛溺水的人伸出求救的手,卻無人問津。

從前也有過這樣的雪天,但那總是興致勃勃地將它們從雪地裏扒拉出來的女主人,今年卻不見了蹤影。

因為幾日前,她就陷入了極深的昏迷,仿若是征兆,雪突然停了,暖融融的日光自厚厚的雲層後鑽出來,普照大地,屋簷和樹梢上的冰淩一點點融化,“滴答滴”的微弱水聲響徹了整個院落,時而聲音微大,原來是它們墜落到了雪地上,砸出一個個淺淺的坑。

長琴站起身,走至窗邊,打開了極小的縫隙,讓新鮮的空氣流動進屋內。

仿若是被這清晨的第一縷夾雜著陽光的風驚擾,阿悠眼皮輕顫,從深深的沉睡中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了靜站在床邊的寂寥背影,她不自覺地伸出手,也許是想要抓住,也許是想要安撫,費勁全力,卻隻微抬起幾根手指,又虛軟無力地落下。

這微弱的聲響幾不可聞,卻被長琴敏銳地捕捉到,他驚喜交加地轉過身,正對上她的目光。

“阿悠,你醒了?”

“……嗯。”阿悠想點頭,卻覺得身體沉重到仿佛不是自己的,無法感知無法操控,隻能氣若遊絲地發出這樣一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