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全程右座(FR)
1 . 航跡偏離
觀察員(SS)階段後,我們3個年輕的飛行員又順利地進入到全程右座(FR)的階段。
全程右座,簡單地說就是指你隻可以和教員或者第三階段的機長(三階段機長就是在該機型上飛行時間超過600小時經檢查合格的機長)一起飛,坐在右座參加程序,但不能和教員單獨搭配出去執行任務,必須要有一個至少F1以上的副駕駛在飛機上才能出去飛行。在飛行的過程中,能坐在右座參與飛行的程序,執行副駕駛的職責。但,不能參與飛機的操縱!
於是俞豐華就說:“這全程右座好像比觀察員的權利大不了多少嘛。在駕駛艙裏,你還是老末!”
我安慰他說:“雖然是這麼個理兒。但是這也是所有民航飛行員必須經曆的過程。在全程右座時期,我們必須和教員飛行30個小時,或20個起落才能申請考試。考試需要筆試100道理論題,然後再通過飛行考試才能升成F1。也就是說,這是轉成F1的必經之路。再說了,你的薪水不是比觀察員時期多了嗎?”
“多是多了些,但離給黛黛買5克拉的鑽戒還是差遠了啊!”
劉子墨沒好氣地說:“拉倒吧,你就是當了機長,也不可能買得起5克拉的鑽戒。與其指望自己買得起那麼貴的鑽戒,倒不如換一個目標。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俞豐華白了他一眼。“我單愛一枝花!”
沒過幾天,我執行深圳飛北京的航班時就遇到了俞豐華單愛的那枝花。
旅客上齊以後,我向當班的機長報告。“機長,旅客到齊,安全員在飛機上,貨物裝好,請求關門。”
“可以關門。”機長回答。
在飛機飛行了一段時間以後,空姐進來向駕駛員提供茶水。在問過教員(教員在駕駛艙裏也稱為機長)和一個F3級別的副駕駛之後,緊接著問我:“請問,您需要喝點什麼呢?”
我扭頭一看,原來是袁黛黛。“是黛黛啊,幹嘛這麼辛苦啊?幹脆別幹了,讓你們家俞豐華養你算了。”
袁黛黛也認出我來。“算了吧,他可養不起我。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做我的乘務員好了。”
這時候,機長也摻合進來。“飛行員就是命苦啊。瞧瞧,就不受美女待見。不過黛黛,俞豐華那個小同誌還是不錯的!長得帥,性格也好。這麼好的男人錯過了可就可惜了啊!”
另一個副駕駛也附和著說:“是啊,黛黛。你看連咱們機長都這麼說了,錯不了的!”
袁黛黛卻撅著嘴說:“幾位前輩,就別開我玩笑了,我煩都快煩死了。剛才機艙裏一個乘客老是在那玩手機,怎麼勸說都不肯關機,我好說歹說,說了快半個小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才肯罷手。所以跟您幾位的職業比還是我們做乘務員的辛苦,三萬英尺的服務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機長聽後,立即罵罵咧咧起來。
“媽的,這幫農民!機上不讓開手機這個規定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在飛機上如果讓手機保持開機狀態,包括發短信、通話,都會幹擾飛機的通信係統,使飛機偏離航道。所以民航法規中早已經明文禁止乘機時開啟手機。要真出了事,他自己也會跟著倒黴啊,媽的,傻子!”
我也忍不住為袁黛黛抱不平。“飛機上打手機會幹擾飛行,這可是用血的代價換來的經驗教訓。想不到在信息傳送如此發達的今天,還有人無視它的重要性,這是拿自己的性命和其他所有人的性命開玩笑!我建議,要是你們以後再碰到這種情況,直接讓空保給他銬上手銬!”
所有人同時舉手。“絕對讚同!”
三個小時之後,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就在飛機快要降落在北京國際機場的時候,儀器顯示飛機出現了大約8度的航跡偏離跡象。
危險!
火爆脾氣的機長又罵開了:“媽的,肯定是有乘客在使用移動電話或是手提電腦之類的。這幫龜孫子,傻×!”
隨即,他派我出去探明情況。
一走出駕駛艙門,我大概地掃了一眼,正巧看到前排有個人在按手機,看樣子應該是在發短信。
這時候袁黛黛也看見了,連忙跑過去大聲喝止,讓其關掉手機。
結果那男人像是喝了酒似的,對著她破口大罵。“小娘們,老子要你管啊,你管好你家的男人就是了!”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拉著那人的衣領說:“請你嘴巴放幹淨點。請你尊重這位小姐!誰都知道飛機上不準開手機發短信,別拿自己與他人的生命開玩笑!”
男人卻在狡辯。“老子沒發短信,老子正在關機。”
旁邊馬上有一個乘客站出來作證反駁他。“他就是在發短信,還發了好長時間,我都跟他說了好幾遍了。”
鐵證之下,男人沒辦法繼續狡辯。但是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好了,我已經關機了,行了吧。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是為了談生意啊。”
“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強忍著想揍他一頓的衝動,冷笑著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能夠急過生命的。幾個小時的航程而已,不開手機,應該不會耽誤你多少事情吧。再說了,有錢掙,沒命花那豈不是更悲哀?”
“你是誰啊?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個?你憑什麼管老子?”
“我憑什麼?就憑我是隆泰的一名飛行員,也憑我必須對所有乘客負責。”
接著,我又大聲地給他上了一課。
“你知道嗎?根據國際公約規定,飛機現行導航係統的頻道分別是1200兆赫、110兆赫、75兆赫,所以這要求其他所有人不得采用這些頻道。但是,目前移動電話的頻道如GSM係統是800兆赫、900兆赫,CDMA係統是900-1000兆赫、PCS係統是1800兆赫,與導航係統十分接近。所以手機和其他非主動信號發射設備如筆記本電腦、電子遊戲機、攝像機和錄音機等由於使用了高頻率的時鍾振蕩器,都會對其產生幹擾。另外激光唱盤和CD-ROM設備,由於激光傳感器從盤上讀取信息時會產生短暫的電壓脈衝,這足以幹擾客艙地板下麵的電子係統。另外,即便是電磁幹擾的信號很弱,若使用者坐在機頭或沒有任何東西在前麵阻隔,那也會直接影響到導航係統。”
我的話一說完,袁黛黛就帶頭鼓起掌來,客艙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說得好,謝謝你給大家普及航空知識。”
我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又苦口婆心地對那位男人說:“飛機上的任何規定都是用鮮血換來的。所以請您珍惜生命,遵守規則,好嗎?”
男人這時終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
另外,也有其他兩位乘客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
“對不起,我們也開了手機……”
危險的信號總算被解除!
回到駕駛艙裏就聽機長說:“其實咱還可以學學沙特。”
我們都問:“沙特?怎麼個學法?”
機長繼續說:“你們都應該知道,沙特阿拉伯是世界上最傳統的伊斯蘭國家。新聞裏說的,就在去年,一名沙特男子乘坐飛機從首都利雅得飛往沙特西北部城市泰布克。不知是這名男子在飛機起飛前忘了關閉手機還是就想讓手機開著,總之他最終為此吃盡了苦頭。在途中,這名男子的手機忽然響起,有電話直追他到萬米高空。正當這名男子在飛機著陸後往外走的時候,機場警察就立即攔住了他。隨後,當地一家伊斯蘭法院因為這名男子違反規定在飛機上使用手機,判處對其施以鞭刑,整整打了他二十鞭子。哈哈,經過這頓皮肉之苦,相信他再也不敢在飛機上開手機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說真的,我們都覺得其實我們國家也可以學學。
往往隻有嚴厲的懲處,才會讓那些違反規則的人頗感受用。
就如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什麼,隻有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明白。
在飛行過程中開手機,對於某些人來說也許隻是一件小事。隻有當他們親身經曆其間的厲害時,他們才會頓悟吧。
可若真是那樣,頓悟還來得及嗎?
我皺了皺眉頭,心情又開始莫名地沉重起來。那樣沉重的情緒自我做飛行員開始,就順著我吸進去的空氣,蔓延在我的每一條血脈之中,隨著心髒的一起一伏,在我的世界裏深深地植根。
安全,該是所有人都深埋於心的啊。
2 . 療養假的邂逅
根據中國民航的空勤療養製度,飛行員每年擁有至少一個月的療養期,進行保健、康複療養。其原因是飛行員在日常工作中,精神高度緊張,體力消耗較大,且易受缺氧、噪音等不利因素的影響,因而對身體條件有一定的影響。所以合適時間的療養可以使飛行員消除疲憊、增強體質、防治疾病,以至提高飛行耐力,增加飛行戰鬥力。
我利用今年休療養假的時間去了趟麗江。因為麗江空氣好,適合養身子。
我在麗江古城的山頂找了一間旅社住了下來。每次進出旅社一趟,我都要氣喘籲籲地爬很久。雖然累,但是我覺得很值。因為在山頂可以俯瞰整個麗江古城的風景,而且很安靜。我喜歡這種安靜的感覺!
旅社老板是一對很會做生意的夫妻,他們向我這樣的住客免費提供普洱茶的飲用。還親自駕車帶我奔赴各地的景點。我算了一下,車費加各種門票費,比自己單獨去減少了不少費用,當然旅社老板肯定從門票折扣和車費中賺去不少。但結果是雙贏的,所以雙方都很開心。
第一天,我去了拉市海濕地騎馬。雲南的馬比別處的看著小很多,但是騎起來還比較穩當。我很享受這個過程,我不像別的遊客需要讓牽馬人跟著。第一次騎馬的我表現出超凡的勇氣,抓緊韁繩,手持馬鞭,任座下的馬在整個草坪上飛快地奔馳。馬跑得越快,我越興奮,一邊揮舞著馬鞭一邊大喊:“駕——駕——”
第二天,我在香格裏拉的森林公園裏遊船時,看見另一條相近的遊船上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中澳混血的小女孩關小萌。
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
“Hi,黃河哥哥,是你吧?我們太有緣了吧,又見麵了。”
“是啊,好久不見。”
等船靠岸後,我們倆一同走進了一家香格裏拉特色菜館。
“你的中文進步得很快嘛。才這麼短的時間,居然比上次流利那麼多!”
關小萌得意地說:“我可是在努力學習中文哦。我報了一個中文課,現在正在‘廢親忘事’中!”
我本想糾正她是廢寢忘食,但最後還是不忍打擊她的積極性,讚揚地說:“不錯嘛!還會用成語了!”
“你一個人來麗江,你家人放心嗎?”
“我不是來玩的。我是來給外婆找藥方的。”
“藥方?什麼藥方啊?”
關小萌很高興地拿出一張紙說:“看,就是這個,是這邊的納西族特有的,因為可以治好外婆的病。”
“你外婆病了?那祝她早日康複。”
“我替外婆謝謝你。”
菜上來之後,我又問:“你不回澳大利亞了嗎?”
關小萌的眼神立刻變得黯淡起來。“我不回去了。”
“是嗎?”
“黃河哥哥,你知道嗎?我特別想念你,特別想天天見到你!”
我一陣錯愕,就見她抓著我的手說:“黃河哥哥,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你上次給我的電話被我弄丟了。”說著她的眼睛裏竟落下兩滴淚珠。
我安慰她說:“丟了就丟了唄,別難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關小萌紅著眼睛看著我說:“因為我……我怕再也見不到黃河哥哥了。”說著,竟趴在桌子上大聲哭了起來。
她哭得莫名的肝腸寸斷,身子和肩膀都在顫抖。這讓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的疼起來,自從爸爸過世,我就再也沒有這樣疼過。以至於我頓時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又不知從何安慰起。我抬起右手預備輕撫她的頭,又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放下了。想了想,又抬起了手,接著又不好意思地放了下來。
旁邊一個男服務員看不下去,跑過來對我說:“哥們,女人脆弱的時候,該安撫咱就得主動安撫!”
一句話說得周圍的食客都笑了起來,我自己更是窘得想找個地縫往裏鑽。
第二天,關小萌請我帶她一起遊麗江。我問她:“你不把藥方送回去嗎?”
關小萌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在電話中把藥方告訴給了姨媽。”
我莞爾。她到底是個孩子。
因為天氣原因,原本是麗江最重要景點的梅林雪山封山不接待遊客。我和關小萌隻好再次回到了麗江古城。我倆相伴在古城裏四處轉悠。一邊品嚐當地的美食一邊了解當地的風俗文化。
關小萌讓我給她拍了很多照片。其中還有很多張是她跟當地的納西族人的合影。
那些納西族人穿著很漂亮也很有民族特色的服裝。但是合影居然是要收費的。我和關小萌在那些人拍完之後豎著一根手指說“一塊錢”的時候才明白。不過好在很便宜,所以我們十分好心地照顧了好些個納西族人的生意。有一張更是同時跟十個納西族人的合影。
那張大合影裏麵包括一對漂亮的納西族雙胞胎姐妹花,不知是姐姐還是妹妹的開口對關小萌說:“漂亮姐姐,一起照個相吧。”關小萌聽到美女誇自己漂亮,當然高興啦。
還有一個老奶奶和她年紀很小的孫子孫女,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她,她受不了這個,也答應了。
接著一對農民夫婦牽著一頭小犛牛崽子走過來,女人指著犛牛崽子說:“跟我們的牛也來一張吧,這是犛牛,隻有這邊才有的。”說完也不忘讓自己和老公一起站到合影的隊伍裏來。
再然後來了一個小男孩抱著一隻很瘦很瘦的小羊說:“姐姐,把我跟小羊也算進來吧,我和小羊會很乖的。”關小萌很是憐愛地把他和羊安排在了大合照的最前麵。當然,她心裏清楚羊和牛同樣要收費。
正在這時,作為攝影師的我突然大聲地催促關小萌擺好姿勢。這時候關小萌也看到不遠處又有幾十個納西族人像是聞見了生意味兒,飛快地向這邊靠攏。那陣勢讓關小萌和我都感到頭皮發麻。她趕緊招呼大家擺好姿勢,然後大家一起喊“茄子”,笑容定格在相片裏。
我給她拍完之後哈哈大笑。
“怎麼樣啊,很多人搶著跟你合影的感覺很爽吧,是不是很有大明星的感覺啊?”
“嗯,是很不錯啊!好開心!”
因為太興奮,關小萌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的。明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是感受她手心溫度的我卻覺得內心有異樣澎湃的感覺。
之後,是迷茫。
雖然我們都知道,愛情的到來是沒有人能夠預知的。
可是,讓我們更迷茫的是,這,到底是不是愛情。
吃過晚飯後,我們倆來到了古城晚上最熱鬧的地方——酒吧街。
麗江的酒吧街很有名氣,因為好些電影電視劇都來這裏取過景。比方說最火爆最人滿為患的一家酒吧叫做“一米陽光”,一聽名字就知道跟電視劇《一米陽光》有關係。
因為“一米陽光”人太多,也太吵,所以我提議找一家稍微安靜點的酒吧。當然,所謂的安靜也是相對的。我們去的這家酒吧雖然喧鬧的氣氛比不上“一米陽光”,但遊客也是相當的多,基本上沒有什麼多餘的空位。好多遊客都自發地分成男女兩組,坐在酒吧中間的長凳上大聲地學劉三姐一樣對著歌,你方唱“情”,我方對“愛”,好不熱鬧!
服務生都是些當地的年輕人,他們手舞足蹈地給我們送來酒水單。這大概是這裏的特色。關小萌看起來很喜歡這裏的氛圍。我們倆隨便地點了幾瓶啤酒和幾份小吃,然後愜意地聊著天。
一會兒,關小萌突然問:“黃河哥哥,我能做你女朋友嗎?”這句話說得字正腔圓,應該是私底下練過的。
我嘴裏的酒差一點就吐出來,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緊接著假裝隨意地摸了摸她的頭。
“小朋友,你才多大啊,開這種玩笑!”
關小萌卻表情嚴肅地說:“我不是開玩笑,我今年17歲,已經很大了!”
我一笑置之。就見關小萌很認真地看著我。
“我喜歡黃河哥哥,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了!”
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嘴唇顫抖了半天,卻吐不出半個字來。很長時間氣氛都像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我才冷冷地說:“別開玩笑,你對我而言就是個孩子。而且,我隻把你當成我的小妹妹。”
聽我這麼說,關小萌看起來難過極了,淚眼婆娑地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為什麼呢?”
我冷笑了一下。“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這麼小,你懂什麼?”
關小萌緊緊地咬住嘴唇,倔強地說:“不要再說我小了。我什麼都知道。”
說完這句之後,她很快就崩潰了。因為緊接著我說了一句謊話,我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之後,那小女孩黯然神傷地獨自離開了酒吧。
我悄悄地跟著她,一直看到她回到住處才放下心來。
3 . 航班驚魂
在登機回深圳的時候,前麵的一女孩,悠揚的白裙隨風飄舞,一轉身,清澈如純淨水一般的雙眸,讓我醉進了心裏。
又是關小萌。或者這就是緣分吧。
我們相視笑了一下,不言不語。她的位置在我的正前方。正因為這樣,她所有的一切盡收我眼底。
飛機順利爬升以後,空姐站在最前端演示氧氣麵罩的使用方法。她睜大眼睛,很認真地盯著看。這時,她右邊的一個女人突然神神經經地大笑了一聲,然後冒出來一句“本次航班即將前往西天”。
這是在飛機上很忌諱的話。我看到關小萌白了那女人一眼,似乎很生氣。
麵對她的白眼,她旁邊的女人似乎也生氣了,很不客氣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見關小萌不理她,那女人又囂張地說:“連我都不認識嗎?我是秦××,我在青歌賽拿過獎的,我是著名的歌星。”
關小萌又是一副“我管你是誰”的表情。那姓秦的歌星自覺無趣,就消遣起空姐來了。一會兒讓空姐給她拿毛巾,一會兒又讓空姐給她衝咖啡。
空姐很殷勤。“秦小姐,馬上給您準備。”
姓秦的歌星馬上得意起來。“瞧,是人都認識我!一會兒就給你簽名啊。不過小姐,你們這飛機是波音什麼型號啊?怎麼這麼小,還這麼破?”
空姐回答:“是空客320。”
“我問你是什麼型號!”
空姐再次回答:“320。”
歌星這時有些不耐煩了。“我問你是波音什麼號的?”
空姐很納悶。“就是空中客車320啊。”
“你怎麼這麼強呢!我是問你是波音幾幾幾?”
空姐耐著性子,又說了一聲:“320。”
歌星的音量突然上升了好幾十分貝。“你就說波音320不就行了,做空姐的連這都不知道!”
關小萌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坐過飛機的人都應當知道,320是空中客車,跟波音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她這時回過頭來,似乎是想跟我分享這個笑話。但是隻一會兒,頭又扭回去了。
我本來也想跟她說點什麼,但見她這樣,也沒了說話的興致。於是我閉上眼睛養起神來。一會兒,竟睡著了。
一段時間以後,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搖晃起來。定了定神才發現搖晃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飛機。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很多乘客都不知所措。於是空姐站在前排拚命地安撫大家,這隻是氣流造成的,沒什麼關係。但很快,飛機顛簸得更加厲害了。空姐原本盤著的頭發散落開來,披頭散發的樣子像極了《午夜凶鈴》裏的女鬼貞子。敬業的她顧不得自己猙獰的模樣,繼續安慰著大家:“沒事啊,沒事的。”
她越這樣安慰,大家越覺得沒底,很多人眼前甚至出現了飛機失事的幻覺。哭喊聲和尖叫聲在客艙裏不時響起,叫得最厲害的就是那個歌星。
“我不能死啊!我死了劃不來的。”
可憐的人啊,到什麼時候也忘不了那些虛的東西。關小萌這時也是驚恐的,扭過頭,一雙沾滿淚水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問:“黃河哥哥,會不會有事啊。”
我緊緊地抓著她的肩膀。“沒事的啊,這種事兒我見多了,沒事的。”
在劇烈的搖晃中,她顫動著雙肩,點點頭。
又過了一段時間,飛機仍然在搖晃。直覺告訴我,這應該不是氣流。那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
果然,我那不好的預感就應驗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危險正向我們襲來!廣播裏傳來了機長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飛機出現了一些小狀況,以至於出現了一些顛簸。但是請相信,我們馬上會處理好……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我卻一點兒也輕鬆不起來,因為那披頭散發的空姐的眼睛裏分明有著哭過的痕跡。憑經驗,這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煩。
我向空姐出示了證件,告訴她我也是飛行員,詢問她是否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她隨即向機長做了請示,之後對我耳語了幾句。
原來,這架飛機的製動閘,也就是刹車失靈了。這意味著飛機即將無法著陸。如不及時排除險情,極可能發生機毀人亡的悲劇。機長原本想讓空姐們做好安撫工作,可是這些空姐畢竟都是小姑娘,一個個早已是滿眼淚水。出於無奈,機長才親自做出了解釋。但他也知道,這解釋安撫不了多長時間。
在這樣的時刻,機長的主要職責是在駕駛艙裏。於是,他將安撫旅客的工作交給了同為飛行員的我。
可是還不等我拿起麥克風,客艙裏立刻又亂成了一團。這是因為機長操控飛機時造成了更大的顛簸。緊接著是劇烈地失重,急劇地拉升,左右大幅地搖擺。
“完了!肯定沒戲了!我們肯定都會死的!”
姓秦的歌星絕望地哭喊著。受她的影響,所有旅客都騷動起來。不斷有人狂按服務鈴,但空姐們自己都嚇得要命,哪裏還顧得了其他。
“怎麼辦?飛機出事了……空難啊,我們活不成了……”
所有旅客都如驚弓之鳥,他們當中甚至有人開始掏筆寫遺書。
我看了一眼關小萌,可憐的她也已哭成了淚人。這時候,她和所有旅客都需要一個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主心骨一樣的人站出來。那個人就是我!
對著麥克風,我大聲地吼道:“請大家冷靜一下!”
一連吼了三遍,客艙內才終於安靜下來。這時我又說:“想必大家已經猜到了,我們的飛機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是沒辦法,誰讓我們趕上了呢?請大家想想,我們再怎麼鬧,再怎麼喊,又能怎麼樣呢?什麼也做不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好好地、安靜地待在我們的座位上,和我們最親最愛的人在一起。請大家相信,隻要有愛的存在,我們就能戰勝一切!”
我的話一說完,那些情侶、朋友、或是親人都緊緊地擁在了一起,互相安慰。趁著不太顛簸的時候,我也坐到關小萌左邊的空位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越是這樣危機的時刻,內心的情感越容易激發出來。
戀人們常說“不求同生,但求共死”。這樣忠貞的承諾,伴隨著懷裏那可人兒秀發的清香,我想我體會到了。那居然是一種異樣幸福的感覺!
客艙裏不再有騷動,有的頂多是低聲的抽泣。但是,這種看似平靜的氣氛僅僅持續了一會兒。
關小萌旁邊座位上的歌星突然歇斯底裏地喊起來:“你們都有親人,都有愛人,可是我沒有啊!我不要一個人去死!”
這時,客艙又突然傳來孩童哇哇大哭的聲響,立刻就有其他旅客呼應起來。“是啊,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是……”
我站起身,又大聲地吼起來:“誰說你們是一個人?你們不是!誰說你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你們的朋友、親人、愛人,還有所有在意你們的人,也許他們此刻並不在你們身邊。但他們的愛,會永遠陪伴著你們,不是嗎?”
一句話又將鬧事的人說動了。可那歌星依然在抽泣,見她這樣,我突然抓起她的一隻手,對她,也對客艙裏的人們說:“讓我來做你的朋友好嗎?讓我們來做彼此的朋友好嗎?雖然我們第一次見,但這也是緣分不是嗎?百年修得同船渡,那一起坐飛機,應該是至少一千年的修為吧?讓我們珍惜這樣的緣分吧,抓起旁邊人的手,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告訴彼此,我們可以,我們可以攜手跨過一切的困難!如果跨不過去也沒有關係,隻要我們手裏牽著彼此,就算是上天堂也不會寂寞,不是嗎?”
所有人都點頭哭了起來,哭的同時都不忘牽起旁邊人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共同分享這也許是最後的時光。
歌星不停地說著感謝。“謝謝你啊。我一直以為我沒有朋友。我一直以為做我們這行的,隻有走紅才是王道,其他的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也需要朋友,我也需要愛啊。可是我覺悟得太遲了!”
“一點都不遲!”關小萌肯定地說:“其實你早就有很多朋友,你還有很多歌迷,他們都很愛你,不是嗎?”
我也說:“是啊!你的歌那麼動聽,不如給在場的人來一首吧。”
“是啊,來一首吧。”她周圍的人都說。
歌星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含著眼淚唱了一首《Hero》:“There?蒺s a hero,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 You don?蒺t have to be afraid of what you are…”
悠長的旋律在客艙裏回蕩,一些會唱的人們也都跟著唱了起來。客艙頓時變成了音樂的海洋,所有人的眼眶都是濕潤的。
一曲過後,歌星哭著說著感謝。“謝謝大家。這首《英雄》是我當年參加歌唱比賽時的參賽作品。可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的英雄不是在於你的地位多麼高,生活多麼奢靡,名氣多麼大,而是在於你夠坦誠,夠真實。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有足夠多的朋友,才會有真正愛你的人!”
歌星說著就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對著大家深深地鞠了個躬。
“謝謝你們,我的朋友!我們都要堅強,我們都要相信彼此。隻要我們在一起,隻要我們不放棄,我們一定會迎來生的希望!”
她的話一說完,所有人都賣力地鼓起掌來。
掌聲過後,客艙明顯安靜了下來。這讓我很欣慰,但是更讓我擔心的是越來越低的客艙溫度。飛機上的毛毯已被空姐們發放完畢了,可仍有老人和小孩因為受寒而咳嗽。怎麼辦?
這時,有一名空姐想到了一個好方法:把所有的空礦泉水瓶裝上熱水,做成一個個臨時的“熱水袋”送到旅客手裏。接到“熱水袋”的旅客不停地說著感謝。因為他們都能感受到這“熱水袋”裏傳遞出來的溫暖和關愛。
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痛苦折磨之後,隨著又一次的劇烈抖動,飛機逐漸下降。向窗外看,一條條道路已經清晰可見……
飛機很快著陸在跑道上並以飛快的速度奔馳著。所有人不再盲目地恐慌而是手牽手,緊閉雙眼,屏住呼吸,一起祈禱。
謝天謝地!飛機終於在驚魂攝魄中穩穩地停了下來。
“嗚呼!”
飛機裏的人們都歡呼起來。死亡的恐懼早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重生的喜悅。
救護車也很快趕了過來,將機內的旅客一一接走。姓秦的歌星在被接走之前,特別意味深長地跟我和關小萌說了一句話。
“謝謝你們。祝你們倆永遠和睦、幸福!”
我還來不及跟她解釋,她就離開了。我和關小萌同時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關小萌看著我說:“黃河哥哥,謝謝你。”
“謝我?”
“對啊,謝謝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因為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特別‘安券’(安全)的感覺,就像今天一樣!還有,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點點頭。“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沒有女朋友,你可以接受我嗎?”
我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曾經騙她說我有女朋友的事。內心真的很想告訴她,自己並沒有什麼女朋友,之所以會和她保持距離,隻因為對方的年齡太小,或者更因為自己根本就是缺乏勇氣,缺乏去愛或者被愛的勇氣。
對愛情,我真的不擅長。於是氣氛立刻又尷尬了回來。
為了從這種尷尬中走出來,我說了句玩笑話:“關小萌,不如這樣吧。等過了二十年以後,如果那個時候我和你都沒有找到另一半,我們就湊合著一起過,怎麼樣?”
“真的?”
她居然當了真,眼睛裏立刻有了驚喜和雀躍。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黃河哥哥,你難得幽默一回!”
我揚了揚眉毛。“難道不好笑嗎?”
見她不言語,我又故意戲謔地撞了她一下。“喂,真的不好笑嗎?”
她終於樂了,一副敗給我的神情。
這時,醫護人員正巧要將我們分別接走。快要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回頭又給她開了個玩笑。“關小萌,二十年後見。”
她沒有回應。她也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正經的承諾。
上救護車後的很長時間,我還一直在回想她說的那些話。
有的時候也覺得挺遺憾的。因為我的心大多時候像顆硬實的堅果,她一定是在期待我柔軟的內核。可是我真的有柔軟的內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