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疏遠(2 / 3)

小雪,你這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呢?一會兒有一會又沒有,哼哼唧唧地這麼煩人。你小雪是那種“風花雪月”之人嗎?還想我了,看看就放心了,瞪著眼說假話,這哪裏是你楊小雪的風格?

誰說不是呀,粉粉你知道我是個直腸子人,讓我拐彎抹角地說話比讓我死還難受。可是,這件事、這件事我實在說不出口,沒臉說出口啊!

天底下還有讓小雪你說不出口的事?看來這件事我也解決不了,說了也無用,那就別說了,還是留到肚子裏你自己慢慢消化吧。

別,別,粉粉,這件事隻有你能解決,我隻有求你了。唉,我是不好意思開口,可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什麼麵子不麵子了。我找你——是想、是想請你幫忙把蘇紫介紹給我哥哥做女朋友。小雪一跺腳,終於憋出了這樣的一句話,臉都臊紅了。還沒待我說話,她又嚷嚷上了:不許說不行,粉粉,絕對不許說。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自己來找你的,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走了,就一個猛子紮進你家門口的這條河裏。

小雪,這就怪了呀,你那麼討厭蘇紫,唯恐人家髒了你的手,還死耗子、活耗子的罵,把人家罵得淚水漣漣的。蘇紫不與你計較,就算便宜你了,你怎麼反倒沒完沒了,還想起來讓人家做你的嫂子。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是不是想把蘇紫弄到你們家裏,你欺負、虐待起來方便?

粉粉,天地良心,我絕無這種歹意。說實話,我是不喜歡蘇紫,小小的年紀——比我還小一歲呢,就不幹正經事,一天到晚光想著什麼結婚、生孩子的事。你說有這麼多的大事、小事她不去想,怎麼就一頭鑽到了這些男歡女愛的事裏出不來,什麼趣味嘛!罷了、罷了,要結婚別人也攔不住,可結了後就得好好地與人家過日子啊,她倒好,才半年多就又與人家分道揚鑣了,你說這樣的一個拿感情當兒戲的人,能是一個什麼好東西嗎?!

小雪,你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封建衛道士了?你了解蘇紫多少,她會畫畫,能畫雨中的荷花,你會嗎?她知道《紅樓夢》中的妙玉是誰,不像你非把薛寶釵說成是孫二娘的大表姐。提醒你錯了,孫二娘根本就沒有什麼表姐,你還衝人家大發脾氣,醉死都不認那壺酒錢。

人家不就一時口誤,你幹嗎到現在還揪住不放?有句話不是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嗎?小雪的臉又紅了,她知道這個錯誤錯得太離譜,最不願意讓我提及了。

你還知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那就更是你的不對了,第一次與蘇紫見麵,人家對你有禮有節的,你卻像個指桑罵槐的潑婦。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蘇紫離一次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讓你這麼痛恨?你又不認識那個男人,何必要替他打抱不平呢?況且,並不是蘇紫要與那個男人離婚的,而是那個男人逼迫她離婚的,這個邏輯關係你都沒有搞清楚,怎麼就能斷定了蘇紫不是一個“好東西”?

這有什麼不好斷定的?如果蘇紫真的是一個“好東西”的話,人家那個男人怎麼會不要她了?既然還是“逼迫”,那就更能說明問題了——人家還不是一般地不要她,是堅決地要扔掉。天底下的人都是把“好東西”往屋子裏藏的,沒見過舍得扔到大街上的。粉粉,你得承認我說的有道理吧。嗯,這就是真理,走到天邊我也不怕。小雪歪著頭,一副真理在握的樣子。

那我就更糊塗了。小雪你既然都已經知道蘇紫不是“好東西”了,怎麼又來求我讓人家給你做嫂子?求一個不是“好東西”的人做你的嫂子,是什麼意思?

不是我求你的,粉粉,是我媽求你的。昨天我從你這裏回家後,原本是把蘇紫的事當成反麵教材說給我媽聽的,想讓她也跟著我大罵一通,誰想我媽一聽眼睛就亮了,賊亮、賊亮的,像個二百瓦的大燈泡,說蘇紫的條件可以給我二哥做媳婦。

粉粉,我二哥你還記得嗎?你見過的,上學時你到我家玩,每次不都是我二哥給咱開的門。我二哥人多好啊,比大哥、三哥都仁義。他從小就懂得讓著別人、順著別人。小時候爸爸帶著三個哥哥去公園玩,在買票時才發現口袋裏的錢隻夠買三張票的。爸爸低聲懇求人家高抬貴手,說帶孩子出來玩一次不容易,都已經準備好幾個星期了,實在不忍心就這樣破壞了孩子們的興致。人家堅決不同意,說三個人的錢進四個人,這不是明顯讓國家受損失?

爸爸帶著三個哥哥站在公園的門口茫然無措:進去,錢不夠;回家,又不忍心,都已經答應三個孩子今天要打滑梯了,怎麼向他們交待啊?就在爸爸左右為難的時候,我二哥一拉爸爸的袖子說:爸爸呀,你就帶著大哥和弟弟進公園去打滑梯玩吧,我不去。爸爸問:我們進去了,你怎麼辦?我一個人回家,我認識路的。二哥說完,向爸爸、哥哥還有弟弟揮揮手,扭頭就要走。你知道從公園到我家有多遠,六站多路啊,中間還要穿過好幾條馬路。

爸爸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是要落淚的:老二仁義,太仁義了,那時他才四歲多!一個四歲多的孩子竟然懂得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爸爸去世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這個二哥,他拉著我媽的手交待將來無論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二哥。二哥就是因為在建築公司當工人,當時也是一念之差,建築公司有個名額,汽車公司也有個名額,二哥把汽車公司的名額讓給了他的同學,自己去了建築公司。結果成全了別人,毀了自己,這不都三十好幾了還沒有找上個媳婦。也不是沒有介紹的,這幾年加起來也有一個排了,光去年就有十多個,可人家一聽二哥是個建築工人,就死活不談了。我二哥蠢嗬,你說何必一見麵就急吼吼地告訴人家姑娘自己是個建築工人,就不能先說自己是坐辦公室的,或至少說是個施工隊長什麼的,待到人家姑娘有了感情,離不開你的時候,再把實話說出來也不遲嘛。可我二哥說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能欺騙人家姑娘。我媽都快急瘋了,說對不起我死去的老爸。蘇紫離過婚,想必不會計較我哥哥的身份的。

小雪所說的這個二哥我在上學的時候的確見過,印象中是一個挺不錯的男孩,靦靦腆腆的,說著一口挺標準的普通話。每次讓小雪幹什麼的時候,都是以“妹妹”兩字來開頭。而且,妹和妹之間還拖著長長的腔,顯得格外地親昵。

這讓我羨慕不已,我哥哥毛豆從來不叫我妹妹,叫我的時候,總是扯著嗓子滿院子喊:粉粉、粉粉。我也不叫他哥哥,經常是用“哎”、“喂”來稱呼他。他氣得向媽媽告狀,說粉粉不懂得大小,不但不稱呼他哥哥,還天天不是“哎”就是“喂”地叫得理直氣壯。媽媽覺得哥哥說得有理,妹妹就是妹妹,哥哥就是哥哥,妹妹叫哥哥是天經地義的。我說我不叫哥哥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哥哥也從來不叫我妹妹。妹妹叫哥哥是天經地義的,哥哥叫妹妹也是天經地義的,憑什麼隻讓我叫他哥哥,他不叫我妹妹?

媽媽想了想說:嗯,粉粉說的也有些道理。行了、行了,都玩去吧,我還忙著呢,中午飯還不知吃什麼。毛豆、粉粉你兄妹倆別胡鬧了,就相互地看著叫吧。哥哥、妹妹地團團結結地多好。真是的,就這點破事也得讓我操心,真是操不完的心!

媽媽這個案子斷得似是而非。我得意,哥哥不滿,嘟嘟囔囔說媽媽就是偏心女的,別人家受寵的都是男孩。他同學王二虎的妹妹不但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還對他這個當哥哥的百依百順,把他當菩薩一樣地供著。王二虎對妹妹有什麼不滿,都不用親自發泄,隻要叫一聲奶奶——這聲奶奶叫得重點,中間再有點拐彎,奶奶就會顛顛地跑過來用手擰妹妹,把妹妹的腿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還躲在一邊憋氣、憋氣地不敢哭出聲來。哪像咱們家,還得讓我親自洗碗掃地,淨幹些閨女們才幹的事。天理何在?哥哥唉聲歎氣,懊惱自己的命苦,怎麼偏偏就不是那個王二虎?

毛豆說得義憤填膺,我聽得怒火中燒,什麼王二虎李二虎的,一聽這名字就是惡少一個,肯定是那種養得白白胖胖,還梳著小分頭的家夥。我把哥哥推出門:喂,你,毛豆,咱們家沒有奶奶,你趕快找個涼快的地方做你的黃粱美夢去。王二虎家有奶奶,要不你就投奔他們家吧,把名字改成王三虎好了。

從那以後,毛豆就不再正眼瞧我了,說我是純屬瞎攪和,他壓根就不想叫什麼王三虎,這名字太難聽了,他就是不願幹那些刷碗掃地的活。他還四處揚言說女的都是些不講道理的家夥,得斷絕與她們的外交關係。

我想小雪哥哥如此善良、仁厚的性格,倒是與蘇紫非常的般配。這兩個人如果能走到一起,真的可以修煉成一對神仙夫妻了。重要的是,小雪二哥的個子也很高,肩膀還寬寬的,這很符合蘇紫對男性的審美要求。我覺得從哪個方麵看這都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蘇紫已經受過一次傷害了,她應該找一個真正能嗬護她的人。

小雪,你二哥會不會在意蘇紫離過婚?

在意什麼呀!我媽都說了,找蘇紫這樣的比找一個農村戶口的媳婦強多了。從農村找一個倒是黃花大姑娘,但娶回來你要白白地養活她。這還不算,就是生個孩子還是個農村戶口。像蘇紫就不一樣了,她雖然在郊區上班,可畢竟還是屬於城鎮戶口的,沒有那麼多的麻煩事。要緊的是,她沒有孩子的拖累,與黃花大姑娘也差不離,就是說起來有點不那麼好聽。

小雪,請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行嗎?你是我的朋友,蘇紫也是我的朋友,你把我的朋友說得這麼不堪,也就是對我的不尊重了。

小雪一聽就有些急了:不是的、不是的,這些都不是我說的,是我媽這樣說的。我哪裏懂這些破事呀?開始連“黃花大姑娘”是什麼,我都不知道,還認為是說女孩子長得瘦、好看呢!

你媽媽既然有這樣的一種觀念,我怎麼能把蘇紫介紹給你二哥?

粉粉,你可知道我二哥是個好人,他一定會對蘇紫好的。蘇紫是嫁給我二哥的,又不是嫁給我媽的。我媽怎麼想那隻是她的事,我二哥不會那麼想的。

我想小雪說的也是,真正與蘇紫在一起生活的是小雪的二哥,而不是他媽。況且小雪的媽媽也不是什麼歹人,見到大人、小孩都是很謙和、周到的。每次遇到我,都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的,甚至還要我帶問我媽媽好:粉粉呀,你媽媽可好?你看我都認識你這麼多年了,可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媽媽呢,真是的。說起來,我們也都不是外人,聽小雪爸爸活著時說我們祖上原來也是住在粉巷呢,是後來不知為何才搬到張榜街的,你說我們兩家算不算是鄰居?都老街坊鄰居了卻從未見過麵,唉,小雪的媽媽遺憾地歎息著,還用手拍了拍我的臉說:人們都說女大十八變,真不錯,你看你是越變越好看了,恬恬靜靜的,多招人愛啊!不像我家那個小雪假小子似的,說個話都像是放機關槍,搞得我天天提留著一顆心過日子。

當我把小雪媽媽的問候轉告給媽媽時,媽媽愣了:咦,小雪家的祖上曾在粉巷住過,我們才搬過來十多年,根本就不是一個時間裏的事,怎麼能算得上是老鄰居?嗯,你別說,也有道理呀,雖說沒有真正地鄰居過,可畢竟住的都是粉巷這同一條街啊。有這條街在,不是鄰居是什麼?唉,你說我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怎麼就想不到這一點?人家老太太的禮節太周到了,說出的這話讓人聽著多親近啊,心裏暖乎乎的。小雪自小到大到來咱家玩那可不止一次、兩次了,我怎麼都沒有想起來問候、問候她媽媽呢?不比不知道,這一比可就見出差距了。粉粉呀,你可要學著點,這都是人情世故啊!

我覺得媽媽太誇大其詞了,小雪的媽媽無非就是問候一下,多大的一點事,媽媽就上綱上線,我很厭煩她這一點。不過,從媽媽自愧不如的感歎中,我也覺出小雪媽媽是個懂禮道的人。老百姓過日子盤算盤算長短,也不算有多大的過錯。其實小雪媽媽說的也都是實情,當時城市中的不少大齡男青年都是從農村找媳婦的,找回來後才發現問題重重。與其這樣,還不如找一個條件差一些,哪怕身體有點殘疾,但有城市戶口的女子更省心些。隻不過這個實情說出來不那麼好聽罷了。可好聽又有什麼用,蘇紫的第一次婚姻不就是聽起來很好聽嗎?

我答應小雪抽空找蘇紫聊聊,小雪興高采烈地回家向她媽媽交差去了。臨走前,她還催促我一定要快,最好在三天內就辦妥,她媽媽已經等不及了,盼兒媳婦都快要盼瘋了。

當我決定去找蘇紫時,已經是兩個多禮拜以後的事了。蘇紫看到我,驚詫異常,說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從天而降。我說這次來可不是白來的,肩上可擔負著解決她終身大事的使命。

蘇紫一聽就笑得閉不攏嘴了:噢,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連粉粉這樣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小女孩都不遠萬裏跑來給我介紹男朋友,看來我這個孤家寡人確實是太可憐了!嗚嗚、嗚嗚……蘇紫用雙手捂著臉,做出悲痛欲絕的樣子。

蘇紫的興致看起來是蠻高漲的,假哭完了又嚷嚷說:是誰,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先說下,粉粉,油頭粉麵的家夥我可不要!別看我離過了婚,可也還是要挑肥揀瘦的,別把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都往我的籃子裏擱呀。

把心好好地放到肚子裏吧,油頭粉麵的主別說你不要,就是你想要,我還得罵得你狗血噴頭呢!說起來人家那些油頭粉麵的小夥也沒招惹、得罪過我們,可我們兩人就是天生與人家為敵。那天我們兩個手拉手去看電影,電影裏就有這麼個主,小頭梳得溜光,滑得站不住蒼蠅;臉上的脂粉塗得那個厚呀,三五個女人也敵不過。更可氣的是這麼個姑奶奶樣還鑲著一個大金牙。蘇紫咬著我的耳朵說,一看到他那顆無恥的大金牙,就想給他個大耳光。偏偏導演給他的鏡頭還挺多的,左一個、右一個的,不停地出來齜牙,把我與蘇紫氣得七竅生煙,拔腿走人,白白浪費了兩張電影票的錢。

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這還差不多。那麼,現在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誰,我認識嗎?蘇紫把耳朵偏向我,又用手在耳根上作了一個喇叭花。

這個人你不認識,但他的妹妹你還是認識的,就是、就是那個小雪。蘇紫,小雪你還記得嗎?你一定不會忘記的,她都差點把你氣哭了,就是她托我把你介紹給她二哥的。蘇紫一聽我要介紹的人是小雪的二哥時,臉上的笑容就一下子散去了,並警惕了起來:怪了,那個小雪那麼討厭我,看我的眼神裏都夾雜著刀槍棍棒,恨不得把我置於死地,怎麼會想起來把我介紹給她二哥?難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她二哥不是她的親哥哥,她要借我來害她二哥。對,就是,小雪是想借刀殺人!

蘇紫疑心的問題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我之所以過了兩個多禮拜才來找蘇紫,也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想好向蘇紫解釋的理由。就是在來的路上我還一直在心裏盤算、編排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每一種又都說服不了自己。小雪與蘇紫見過麵,小雪對蘇紫的敵意都寫在了臉上,這就把一切理由的可能性給堵死了。我總不能說小雪因為討厭你,所以要把你介紹給她二哥。我這個人天生缺乏編故事的本領,麵對蘇紫的追問,張口結舌地說不出一個合乎邏輯的說辭。

粉粉,你怎麼呆若木雞了?是被我猜中了,還是被我對敵情的分析給嚇傻了?你別不說話啊,你看,這是幾?蘇紫伸出了兩個手指頭,在我的眼前使勁地晃了晃。

嗬,蘇紫,你把情況想得太複雜了,哪裏是你說的這樣。小雪的二哥是小雪的親哥哥,她一共有三個哥哥,個個都是親的。在這三個親哥哥中,小雪與她二哥最親了,其他兩個哥哥各玩各的,隻有二哥肯陪她玩。

那就更奇怪了,天下有那麼多的好女孩,哪一個不行,小雪為何非盯上了我這個“壞女人”呢?這不符合邏輯呀,粉粉,你不覺得這是個陰謀?

蘇紫你聽我給你慢慢解釋,小雪,嗬,不是,不是小雪,是小雪她媽認為你挺適合小雪她二哥的。對,這下就對了,小雪的媽媽看上了你,是她讓小雪來找我的。也就是說,小雪隻是傳達了她媽媽的指令,與小雪本人無關。

這還是說不通,小雪她媽媽又沒有見過我這個人,怎麼就會知道我挺適合小雪她二哥的?婚姻又不是兒戲,一個做母親的人怎麼可能把一個不認識的人介紹給自己的兒子,還說什麼合適不合適的話?

是這樣的,小雪她媽是沒見過你,可從小雪那裏聽說過你呀!小雪她媽……我這個人天生不會扯謊話,就是刀架到脖子上非扯不可的時候,也是扯著、扯著真話就出來了:小雪她媽說你自己有正式工作,不是臨時工,生個孩子也是城市戶口的,比從農村裏娶一個媳婦回來省心多了。

原來是這樣,我說呢,像我這樣離了婚的人怎麼可能入小雪的法眼?原來是她媽媽比較、衡量的結果:用同樣的錢買我,比買一個村姑更為合算些。蘇紫掰著自己的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語氣緩緩的,像在說別人的事。

蘇紫,你聽我說,老人考慮問題實際,我們也不應在言辭上過於苛求她。何況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道理也不能說不對,小雪她媽的問題就是把一些原本不該說出來,隻能在心裏嘀咕的話給說了出來,這也沒有什麼不好,老百姓過日子講究的就是個實際。重要的是,蘇紫你聽我說,小雪二哥這個人可真不錯,我見過的,高高大大的,肩膀很寬,又很挺拔,穿著雪白的襯衫往那兒一站,麵露微笑,簡直就是《天鵝湖》裏的那個王子的翻版,特別能給人帶來安全感,絕對是你欣賞的那種類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或者至少把他作為後備對象之一,實施戀愛秘笈中所教導我們的全麵撒網,重點選擇的策略方針。

不,不考慮,蘇紫斬釘截鐵地說。

你莫不是也嫌棄小雪的二哥是個建築工人?他是個建築工人不錯,可人品、長相、性格都出奇的好,如果不是職業上的這點缺陷,那他可是姑娘們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瓊瑤小說中的男一號也就不過如此了。蘇紫,你想一想,人無完人,這些優點是不是也多少可以彌補一下他職業上的不足。

不是這個原因的,粉粉。你如果是這樣想就大大地誤解我了。你認為我是誰,我也是個工人啊!隻不過我這個工人是坐在屋子裏壘書,他那個工人是在外麵風吹日曬地壘磚罷了。本質上,我們是一類人,有何嫌棄不嫌棄的?再說了,我前夫不也是個工人?當時找他時,有多少人都在說不般配,覺得我這個在屋子裏工作的人至少也應該找一個坐辦公室的。可我不這麼想,婚姻上的事怎麼可以用職業、工種來衡量?如今我都離婚了,成了一個二手貨了,怎麼又會反過來嫌棄小雪的二哥是個工人呢?

那你為何就不能給小雪二哥一次機會,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我不是強迫蘇紫一定要接受小雪的二哥,但我想她至少可以嚐試一下,不要放掉了真正適合自己的人。

粉粉,你知道現在不是小雪二哥的問題,而是小雪與她媽的問題。我承認她媽媽說的是實話,我配她的兒子不委屈,像我這樣離了婚的人還想找個什麼樣的?不是這裏缺一點的,就是那裏欠一點的,這個我能理解,也能接受。如果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比沒結過婚的小姑娘還暢銷的話,那就不正常了。說句良心話,小雪她二哥的條件還是蠻令人動心的,至少他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這總比身體上有缺陷要令人舒服一些。但是我不能選擇他,絕不能,蘇紫似乎有些激動,胸口一起一伏地。

這又是何故?我不解地問。

我蘇紫是一個人,一個獨立的人,為什麼總要沿著別人的媽媽給設計好的線路走:前夫的媽媽想不要我了,就可以讓她的兒子不要我了;如今又出來了一個想讓她的兒子要我的媽媽,我就必須得乖乖地按這位媽媽的吩咐去做。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是在找丈夫啊,不是在找媽媽,我自己有媽媽的。蘇紫的媽媽從來不會傷害蘇紫,可這些男人的媽媽都在算計蘇紫,每一個人都是如此。我怎麼這麼倒黴,總是碰到這麼倒黴的事。蘇紫的情緒有些失控了,她的聲音中帶有濃濃的哭腔。

我原認為蘇紫第一次婚姻的失敗,並沒有給她的心靈帶來太大的傷害,現在看來是錯了,受傷害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女人從此厭惡了男人;有的女人從此懼怕了婚姻;蘇紫是得了婆婆恐懼症——凡是與婆婆有關的事,她一律都反對。我覺得有些理解蘇紫的感受了,就問:如果不是小雪的媽媽看上你,而是小雪的二哥看上了你,你是不是就會同意的?

不,也不會同意,堅決不同意。還有那個小雪,那個小雪看我的眼神、說話的腔調,就猶如我前夫的嫂子。我知道小雪與我前夫的嫂子沒有關係,也不可能有關係,但我總覺得她們兩人好像是一個人。粉粉,你知道嗎?我經常在夢中被兩個人追逐,追得沒處躲、沒處藏的,最後走投無路隻能喊叫著醒來,每次醒過來都是大汗淋漓的。你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嗎?她們一個是婆婆,一個是嫂子。婆婆不知是誰家的婆婆,嫂子不知是誰家的嫂子,她們長得都一個樣,我怎麼分辨也分辨不出來。仿佛我與滿天下的婆婆、嫂子都結了怨、有了仇,她們四處地擠兌絞殺我。

可是蘇紫,如果你把滿天下的婆婆、嫂子都視成了仇人,那你可就自己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你想了,找一個沒有嫂子的男人做丈夫也許還不難,衝著誰家老大去就行了,但找一個沒有媽媽的適齡男人做丈夫可並不那麼容易,既沒有嫂子又沒有媽媽的男人就更是可遇不可求了的。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得了,每家每戶都有三五個孩子,碰上個既沒有嫂子又願意娶你的人還真得靠幾分運氣。再說了,30歲左右的男人除非情況個別,哪一個人的媽媽不正處於頤養天年的階段。這些老人受了一輩子的苦,剛要享享清福,就要咒人家死,想想都是罪過。正因為這樣,我才特別重視與現在這個男朋友的關係,拖拖拉拉地一直沒有舍得斷掉。

怎麼,你這個男朋友是個孤兒?

孤兒多難聽,可不好這麼說的!蘇紫責怪我口無遮攔,責怪完了又笑著說:你別說和孤兒也差不多的。他母親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父親也在兩年前出了車禍,現在隻有一個在外地工作的妹妹。你說這條件是不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你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永遠也用不著與婆婆打交道了;意味著我永遠也不會有嫂子了。哎,粉粉呀,嫂子有時比婆婆還可怕。婆婆的不好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婆婆是喜歡動不動就衝著媳婦舞刀弄棍的,可她的這十八般武藝翻來覆去也就那樣了,即便找不到破解的招數,也多半能防範、抵禦一陣的;嫂子就不一樣了,她打的都是無影拳,明明一招一式都甩得虎虎生風,把你渾身上下打得生疼,可就是找不到出拳的人。嫂子太神秘莫測了,真的,她就像是廢棄園子裏的一口井,你不知道這口古老的井裏曾發生過什麼事,可你隻要往裏看一眼,就會毛骨悚然、汗毛倒立的。呀,太可怕了!蘇紫好像是被枯井中的寒氣給吹著一樣,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噤,用雙手抱住了臂膀。

好可憐,你好端端地怎麼就被嫂子給嚇破了膽?你的膽子不是很大,不是敢在半夜揣著匕首走夜路嗎?你連強盜、流氓都不懼怕,怎麼偏偏會怕一個小小的嫂子?她能吃了你、刮了你?!

粉粉,你是有所不知嗬,嫂子哪裏是那些流氓、強盜可以攀比的?流氓、強盜說到底靠的是一股子蠻氣,把你逼在旮旯裏,看上去凶狠無比,其實他比你還要慌張。你一喊、一反抗,他就抱頭鼠竄了。嫂子可不是那麼好嚇唬的,她藝高膽大,任你喊、任你叫,絕不正眼看你半眼。那種穩坐釣魚台、一切都在她掌控中的架勢,就讓你不戰自敗了。

這麼說,你這一輩子算是與嫂子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有她的地方不能有你,有你的地方不能有她?

沒錯的,哪怕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王子,一個真正擁有自己領土的王子,隻要他有嫂子、有媽媽那就免談。唉,不是人家王子不好,是我的命不好。誰讓我天生就與人家的媽媽、嫂子相克呢?這怪不得別人的,要怪也隻能怪我,人家不是也有與婆婆、嫂子相處甚歡的。我同事傅姐就是這樣的,與婆婆像母女,與嫂子像姐妹,真讓人羨慕死了。

這麼說,你就是老鼠,婆婆、嫂子就是貓了,天生是得躲著她們走的。咦,被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你現在這個男朋友還真是個稀罕物,他既沒有媽媽又沒有嫂子,好像是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說不準你們兩個還真有那麼點緣分呢!也許是老天爺可憐你這個“小老鼠”,有意識給你送來一個家裏無“貓”的男人。如果你們兩個人的姻緣真的是老天爺給牽的線的話,那就誰也別想跑了,隻能等著好事多磨了!嘻嘻,蘇紫,這個男人最近有沒有主動約會你?

約,當然約了。蘇紫冷冷地說,神態裏有些不屑。她使勁拍打自己上衣的袖子,好像那裏有一塊汙漬似的。

別拍了,你的袖子也沒有得罪你,哪來的這股邪火?我按住了蘇紫的手,問:這不是好事嘛,原先你不是嫌他對你太冷淡,現在他變主動了,怎麼你反倒好像又不高興了?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也不知道,隻能聽天由命了。蘇紫掙脫出手,又繼續拍打那個袖子。

怎麼回事,你又碰上倒黴事了?

倒黴事或許還算不上,但每每想起來讓人覺得挺惡心的。蘇紫搖著頭,似乎這件惡心的事令蘇紫十分煩心。

原來自一個多月前這個男人悄悄調整了自己的上班時間。原來他隻是上白班的,按規定總工程師也是不需要上夜班的。現在他以廠子技術設備更新換代為由,把自己的工作時間調整成了半個月白班、半個月夜班。工廠裏上夜班的人,白天都是要躲在宿舍裏睡覺的,以便好應付晚間的熬夜。他也像那些上夜班的工人一樣,把被褥、臉盆等日用品都搬到了宿舍裏。要睡覺,就好好閉門堵窗地睡吧,睡足了,夜間好有精神上班啊。可不知怎麼回事,他睡覺的時間竟然變成了約會蘇紫的時間。蘇紫說她不願意去他的宿舍,那裏隻有他一個人,一見麵就命令她趕快上床,且那語氣還是不容置疑的。你稍有遲疑,他就大發脾氣。

怎麼可能是這樣,他有什麼權利來命令你,蘇紫?

你不懂了,粉粉,這個男人在第一次想得到你的時候,是甜言蜜語、千恩萬愛的,讓他幹什麼都行。一旦得到了你,就翻臉變大爺了,你得處處看著他的臉色行事。誰讓你成了他的人了?這都怪我第一次沒有拿捏好分寸。哎,事情反正都已這樣了,後悔也沒有用了。讓我不能接受的是,隻要他的欲望滿足了,翻過身子就睡,一秒鍾都不能等,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睡得呼呼隆隆的,根本不管一床小薄被子被他這麼裹在身上,我就隻有挨凍的份了。如果不讓他睡,纏著他想說幾句貼心話,他就衝著你吼:滾,別吵我,滾一邊去。這使我覺得自己像個應召女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這種感覺太壞了,每次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身邊,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一個不可救藥的隻有在小說中、電影裏才能看到的壞女人。

你喜歡他嗎?我說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沒有婆婆與嫂子的這件事。

說不清楚喜歡還是不喜歡,反正對他在床上時那種汙言穢語的樣子非常的厭惡。我前夫不是這樣的,雖然他平時說話不怎麼講究,但在床上是從來不會說一個髒字的。他也注重我的感受,每次都陪著我說話,一直說到我累了、乏了,讓他睡時,他才會翻過身子去睡的。知識分子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其實也不一定的,到了床上就原形畢露了,比大老粗還大老粗。我也曾勸說他不要隨便地說髒話,不習慣,聽了心裏慌慌的,覺得自己不像是個好人。可他說他願意,他就是願意說髒話,這樣會更刺激。既然能讓自己變得更刺激,為何不呢?他還怪我假正經。

蘇紫,你是不是傻了?你自己都不能確定是否喜歡他,為何一定要去他的宿舍?你一個小白兔幹嗎非要往老虎的嘴裏跑?跑了也就跑了,何必一定又要順從他?兔子急了不是還會咬人嗎,你的今生、前世都並不欠他什麼,何必要如此唯唯諾諾的?

你認為我願意去?!每次去我都是鼓足勇氣的,進門的時候腿都有點打顫。看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結得成婚呢,要是再懷上個孩子可怎麼辦?蘇紫深深地歎了口氣:可如果我執意不去的話,又怕惹他生氣,他就喜歡這個。他也沒有什麼更多的愛好,這也算是個愛好吧。

這個男人為什麼就不怕惹你生氣?婚姻的東西難道能靠乞求得來嗎?蘇紫你的婚姻已經失敗過一次了,你絕不可以再失敗第二次了。

我正是由於害怕失去,所以才拚命地抓住這顆稻草。他約我到他的宿舍,如果我去,這個婚姻就有50%的希望;如果不去,就是100%的零。你說我去還是不去?也許粉粉你會瞧不起我,罵我賤。但我沒有別的選擇,這個男人沒有媽媽、沒有嫂子,我認為這就是上天特意饋贈給我的,即便為此受點委屈,我也認了。世界上的好事怎麼可能都是你的,你得到一些,也就得失去一些的。為了能得到這個婚姻,我願意失去一切。

蘇紫的這番話我覺得很是費解:失去一切的婚姻是個什麼樣的婚姻?沒有自我存在作保證的婚姻到底有何意義?如果一場婚姻需要用身體作賭注的話,這場婚姻十有八九是有目的的。而蘇紫像飛蛾撲火一樣地奮不顧身,似乎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性,她好像就是為了婚姻而婚姻。除此之外,好像也並沒有其他的附加條件。我不知道這種婚姻即便得到了,對蘇紫又有何種意義?

麵對蘇紫的固執,我無話可說:每一個女人都並不是天生就知道自己該走什麼樣的路的。也就是說,在她對路況完全不知的情況下——必須要走,不能停頓下來。這就決定了她隻能像盲人一樣摸索著走,走錯了、走偏了,都是正常的。哪一個盲人沒有走到過岔路上?區別在於,有的女人能在不斷的錯誤中不斷地糾正自己,從而不至於使自己太過於偏離了路;而有的女人一旦走上了岔道,就再也走不回來了。她就像是一輛衝著沙漠開去的車,任你千呼萬喚也掉轉不過來頭。除了惋惜之外,你無可奈何。也許,女人的成長過程是一個化蝶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要經受種種的磨難,包括要接受那些不可更改的宿命之類的東西。一個女人的一生就是一個寓言。寓言就是一種有意味的故事。故事並不都是有意識地編寫出來的,就如我與蘇紫,從我們相識的那天起,就沒有誰去刻意地編寫故事,可是走著、走著,故事一章章、一節節地出來了。

3

蘇紫與這個男人冷冷熱熱、熱熱冷冷,讓人看不清楚她們的婚姻走向。就在我認定蘇紫必定會敗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兩人竟攜手走向了婚姻的殿堂。蘇紫終於靠身體賭贏了這場戰役,我不知道這對她是好事還是壞事。

再次成為了新娘子的蘇紫,又開始像蜜蜂一樣地忙碌了起來。那些日子裏,我每見她一次,就會發現她又長胖一些,原本不高的身材顯得越發地不高了。我覺得她有些變了,原先她是很喜歡穿裙子的,不管是連衣裙還是半截裙都是到膝蓋左右,與一頭俏皮、微棕色的短發相互輝映,把她襯托得像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現在她不穿裙子了,換上了當時媽媽們的流行裝束——寬鬆的套頭上衣和寬鬆的直腿褲,好像是有意識地要把身體的線條隱藏起來。仔細看,她變化的似乎還不僅僅是裝束,就連說話的表情和手勢好像都開始往婦道人家那裏靠攏了。

不少的女人似乎都是這樣的,昨天看見還是一個細聲細語害羞、靦腆的小姑娘,今天再見到時就成了一個粗音大嗓、什麼都不在意的婦人。其實她的生活中也沒有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大事,隻有由於結婚了,她成為了一個男人的女人。結婚似乎是女人的一道人生分界線。分界線的這邊是清純、羞澀、細膩,一派小鳥依人的溫存;分界線的那邊人還是那一個人,可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變得庸俗、粗陋了起來,似乎連個過渡的橋梁也懶得搭建。女人可能是世界上最值得令人惋惜的物種了,昨日還明明婉約得如水中的月亮,今日卻變得像一條幹涸了的河床。都說女人如花,我要說女人還不如花。花開了,謝了,還有再開的時候。而女人的花季隻有一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一錯就是永遠地錯過,再也不可能回頭。

我看到過這樣的一個新聞報道,不知是真是假: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靠在地鐵站蹬三輪車為生,每拉一位客人,她可以掙得兩元錢。一天,一位警察開著大卡車來查運營證,拿不出運營證的都算是違法經營,一律要把車拖走的。這位婦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三輪車被警察給搬上了大卡車,她似乎愣住了。等醒過神時,她才想起來去阻止。沒有用的,一個女人的力氣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過一個男人的。

警察甩開婦人的手,朝駕駛室走去,就在他要拉門還沒有拉開的瞬間,那個婦人把自己的褲子一把給扯了下來,並朝著警察的頭上就狠狠地掄了過去,邊掄還邊喊:打死你、打死你,誰讓你搶我養家糊口的家夥了。我家裏還有三個等著吃飯的孩子,你給我搶走了,讓我怎麼活?

這個警察過去可能碰到過反抗的,但卻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反抗武器,他一時懵了,竟然忘記了回手,隻是踉踉蹌蹌、躲躲閃閃地用對講機報了警。迅速趕來的兩個警察三兩下就把隻穿著一條花三角短褲的婦人給製服了。其中一個鐵塔般的警察問她,為何要用褲子襲警?這個問題可嚴重了,帶有耍流氓的性質。婦人回答,耍不耍流氓不知道,沒有耍過,不知道什麼叫耍流氓,我就是想把車子要回來,手頭上沒有家夥可使,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褲子……

另一個白臉警察把褲子丟給了婦人,命令道:快穿上!按規定這個“凶器”是不能還給你的,這可是襲警的證據,懂嗎?考慮到影響先暫時給你。丟給婦人褲子的警察嘟嘟囔囔地說,似乎還有些不甘心。

婦人把褲子一把扯到了手中,摟在了懷裏,就像急於要把證據銷毀一般。但是她不穿,就那樣死死地抱在懷裏與警察對峙著。

穿上!白臉警察再次嚴厲地說。

不穿!婦人堅決地答。

怎麼,你真的想耍流氓?真的想讓我按流氓罪把你給銬起來?那個鐵塔般的警察帶著威脅的語氣說。

流氓就流氓,隻要你們把三輪車還給我就行。

如果不還呢?

不還?!那我就還脫,脫得一點不剩。婦人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

看到這則新聞時,我的心一陣陣地疼痛。有多少個少女為了保持肉體的尊嚴而選擇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為何少女一結了婚,變成了女人,就把羞澀、甜美的本性給統統地丟失了?

也許丟失必有丟失的理由,就像這個婦人除了“褲子”之外,她沒有任何與警察對峙的資本。她如果想從警察的手中要回三輪車,也隻能以裸露的肉體與之一搏了。也許搏了也是白搏,但除此之外她還能拿出什麼更像樣的東西作武器?當一個女人需要用自己裸露的肉體來抗爭某種東西時,那一定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我能理解女人的這份無奈與辛酸,女人要保持女人的本色僅僅靠女人自身的努力是不夠的,還需要社會能給她提供一份生長的土壤。盡管如此,我還是不願意讓女性的從容、賢淑與優雅從蘇紫的身上統統地流逝掉——她還遠沒有陷入到像那個婦人一樣的尷尬處境裏。她僅僅是結婚了,成為了一個男人的女人,完全沒有必要人為地改變自己。我提醒蘇紫雖然結婚了,心情大好,但還是應該多注意控製一下飲食,不要胖得一發而不可收拾了。那樣的話,穿衣服可就不好看了。

蘇紫說,嘿,粉粉呀,這個人一結婚啊,想法似乎就全變了。做姑娘時,還想著這個漂亮、那個漂亮的,一成了別人的老婆,好像就什麼都不重要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這個男人高興。他高興你就高興,他不高興,你高興也沒啥意思啊!男人在結婚前是希望你美麗、漂亮,光彩照人的,最好能是世界第一,但結婚後他就希望你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地過日子了。如果你還再去注重那些穿衣打扮上的事,他就會懷疑你有想法了!

想法,什麼想法?婚都和他結了,還會有什麼想法?我問。

他會想——你還想繼續去勾引別的男人的。

這是什麼話呀,什麼叫去勾引別的男人,好像他與你結婚就是你把他勾引過來的一樣。他知道不知道,你不認識他之前,你就是這樣穿衣打扮的,並不是因為認識了他才想起來去打扮的。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一個三歲的小女孩都懂得對著鏡子往身上比量裙子的,怎麼嫁給他後,反倒連愛美的天性都被扼殺了,這是不是太殘酷了點?

哎,我也是這樣和他說的呀,說女人天生就是愛美,穿得漂亮點並不代表要去勾引誰。可他的一句“女為悅己者容”就堵得你無話可說啦。這男人啊,有時就像是個胡攪蠻纏的孩子,是沒有辦法與他講道理的,隻能妥協,蘇紫搖著頭說。

什麼“女為悅己者容”,純粹是誹謗女人。誰說女人愛美就是美給男人看的,我愛美就是美給自己看的,每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感覺心情就特別的好。如果那些男人非得認定是打扮給他看的,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他要自作多情的呢!蘇紫你也太縱容他了,憑什麼他說什麼,你就去做什麼。

粉粉呀,這女人一結了婚,什麼事就都變成了兩個人的事了,不能再由著個人的性子來了。他讓你這樣做,你不做,那兩人就得吵架。居家過日子,哪能天天吵來吵去的。他這管著你,那管著你,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啊,這也許說明他太在意你,不願意失去你,是愛你的一種表現呐。什麼事隻要換個角度想想,也就想通了。話又說回來了,這女人的漂亮能漂亮幾年,再漂亮的女人不是也有不漂亮的那一天?想開了,也就那樣了,沒有什麼不平衡的。

是的,蘇紫,女孩子總歸是要長成婦人的,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一結了婚就迫不及待地硬把自己往婆子的隊伍裏塞啊。即使是非加入不可,造物主不許有一條漏網之魚,那也要能在女孩子的隊伍裏多賴一天算一天,多賴一天就是賺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