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萌在學校讓老師給穿小鞋回家也不敢說，生怕“開明”的父親再去找老師進諫。那樣的話結果會越來越糟，因為老師的肚量就那麼點兒，不是幾次就能撐大的。
童萌總是在周一早上早起兩個小時趕這一周的日記，寫一些無聊的東西，因為他就生活在無聊中。日子久了，他也寫一些學校的問題和他對一些課程的看法，結果拿到日記本時發現得分盡是低分。他去問老師為什麼，老師說別的同學都在做好事為什麼童萌思想這麼落後呢？童萌說其他同學們把全省城街上掉的錢都撿光了，所有的軍屬老人都慰問了，所有的街道都默默打掃過了，總之所有的好事都被做光了，輪不到他什麼了。老師瞅瞅童萌說自己評職稱缺論文呢，言外之意是不是童父可以代寫。童萌忍無可忍，說論文自己寫啊！
童萌回到家還是怕得罪老師，跟爸爸試探著要論文，把童父氣得火冒三丈。“現在的老師怎麼可以這樣呢？”話音剛落一想這不把自己也包括進去了，便換一種說法：“怎麼這樣的人也能配當老師呢？”
要不來論文讓老師氣急敗壞。處處跟童萌過不去，鞋給童萌穿得更小！童萌要配一副新眼鏡而去散了瞳孔驗光。瞳孔被散後好多天都看不清東西，寫不成作業。老師卻偏不信他的，說散瞳後一天就沒問題了。童萌因為不寫作業被老師定性成“旁聽生”，說班裏誰也不許和他來往。童萌傷心極了，但又不敢跟家裏說，生怕引起更大的矛盾衝突。他可不想讓老師給穿雙三寸的鞋，所以隻能把苦悶當成發展中國家的質量未達標產品——出口轉內銷。
學校又突發創利的奇想，規定要學生課間吃冷飲，每人每月要交10塊錢，這比自己在外麵零買都貴。班裏好多同學從家長那裏拿來證明說肚子不好以逃避訂冷飲。童萌其實是真的肚子不好，常常拉肚子。可他現在在“特殊時期”，有話都不敢說，也隻能充積極訂了。結果課間發冷飲的時候，童萌大多數時候都把那冷飲分給了那些“肚子不好”的同學。逼學生課間買冷飲吃，這就是大壩口小學的義務教育。
童萌後來連著寫了兩個月的作業才被“扶正”。
省城小學升初中是必須就近上學，大壩口小學附近的第89中學是這裏有名的差中學。那裏的學生三天兩頭地犯事，派出所派了專人到學校門口巡邏也沒怎麼起作用，犯罪事件還是頻繁發生。據說去了那裏很快就學會談戀愛、抽煙、喝酒、打架、搶劫，三年下來十個畢業生九個人渣子。所以大壩口小學到了五六年級的時候班裏學習好的同學家裏都拚命想辦法轉學。
童萌班裏也有很多同學轉走了，大部分都是班幹部。大隊長家裏在山腳下買了間房子從而轉到了那裏的小學；中隊長家花了六千塊錢送禮轉到了市中心的一個小學。現在家裏都隻有一個孩子，家長們把孩子的前途看得比一切都重。家長們在一起聊天時話題常常都是孩子和教育，說什麼上不了好初中就上不了好高中，上不了好高中就上不了好大學，上不了大學這一輩子就完蛋了。
童萌家裏不是這樣講的，童萌父母教育時都先以做人為重，要充分相信自己，外界的因素都是次要的。所以在大壩口小學人心渙散時童萌按心不動，他有他的想法。
他也不想上89中，但他覺得為個初中花家裏那麼多錢沒有必要，轉學也不是唯一辦法。這裏有一個麵向全市招生的學校叫省外語學校，它有一個選拔性的考試，童萌在暗暗地準備。但這個考試不是誰想參加就能參加的，每個學校都有固定名額，隻有學校推薦的人才能參加考試。所以童萌現在在班裏好好表現，上課也不搗亂了，老師說什麼就聽什麼。他小學低年級數學從來考不了滿分但現在常能考滿分；語文和其他科目也都是班裏前幾名；他還在區少年宮學習畫畫和彈琴，以充實自己的生活，提高自己的素質。
班裏獲得了兩個參加外語學校考試的名額，童萌爭取了半天老師卻把名額給了別人，讓他氣得切齒痛恨，他知道老師看不慣他，父母也從不給老師送禮，沒法和別的同學競爭。他能做的就是自己爭氣，期末考試數學又考滿分，語文94。然後他又去外語學校自己報了個名。自己報的名跟老師推薦的不一樣，自己報的名就算考夠了分數也要拿兩萬七千塊。童萌拿著這麼一張準考證就好像拿張農村戶口一樣，感覺像二等公民，低人一等。他其實沒有拿錢上學的意思，要去考試隻是想去證明自己並不比那些被學校推薦去的差！
成績出來了，童萌落榜了，這結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好傷心的，他的成績已經比班裏被推薦去考的那兩個同學分高了。
已經沒有別的選擇，童萌隻有麵對現實，麵對第89中學。他希望中學能比小學好些，不會因為上課說句話、做個鬼臉、忘記帶作業而挨罵、請家長。他不奢望學校很多，隻告訴自己要自律。
“我不會成為人渣，而會成為人才！”他自己對自己說。第六章
Chapter Six第六章
Chapter Six
1996年9月，童萌就近上了省城第89中學，逃不過先軍訓了一周。他很高興小學班裏的兄弟大哥高齊峰和三哥尚東晨和他分到了一個班。他由於沒有寫完暑假作業沒敢去參加報到，第二天直接去上學。
童萌走著去上學，這一路算是把一天的好情緒都弄沒了。離學校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個垃圾場，臭氣熏天。一些羊、雞在那裏找垃圾吃，旁邊還有一些墳頭墓碑。學校後麵有一大片墓地，當地有很多可怕的傳說，上小學時童萌從來不敢去那裏。
到班裏時隻有最後排一個座位是空的，他就在那裏坐下了。老師第一天按照小學畢業的成績確定了8個班委班幹部和8個科代表，這16個同學有幸可以作自我介紹。童萌被任命為地理科代表，他也從自我介紹中得知前麵坐的女同學叫辛若梅。那女孩兒比童萌大一歲，個子比童萌高半頭，任中隊長。她談吐中就帶著聰明氣，辦起事來幹脆麻利。童萌喜歡上進的人，坐在後麵又閑得無聊，也不聽什麼課，上課下課有空就找辛若梅閑聊，感覺她是很好的人。辛若梅雖算不上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女，但才分和能力有時在女子身上也很重要。童萌父母都是各自家裏的老大，童萌有一堆堂妹、表妹，他從小隻會教育、關懷別人，現在突然有個姐姐似的好朋友，心裏總覺得熱乎。一周過去，他從心裏喜歡上了辛若梅！
兩周後班主任老師把童萌調到了第二排，因為他的個子實在不合適坐最後一排。童萌這回和班裏的文藝委員梁婷玉坐在一起。比起辛若梅來，梁婷玉是另一類的女孩兒。她和童萌同歲，一樣高，皮膚白嫩，眉目清秀，看上去和辦起事來一臉的幼稚。不過這類女孩兒在男生圈子裏也比較受歡迎。她和童萌也很快成了好朋友。
盡管他不情願一下子換得離辛若梅這麼遠，但也沒辦法。上課時別人都往前看黑板，童萌總是找機會偷偷往後看。後來他覺得這樣太不像話了，就買了個裏麵帶鏡子的鉛筆盒，想辛若梅時打開它，調好角度美美地看。
就這樣混了兩個學期，童萌成績都在班裏30名左右。辛若梅總考第一，梁婷玉常考第二。童萌覺得太沒麵子了，初二時惡補一陣，把成績提高到班裏10名左右。童萌的兩個兄弟也開始知道學習，不再天天混日子。隻是當老師太過分時，他們也想辦法給老師些難堪。
語文老師一天進來教室，看到學生們一個個都在竊竊私語，不知為何變得很不高興，讓所有同學都站起來，說：“這教室裏烏煙瘴氣的！”
關鍵時刻大哥就是大哥，高齊峰走到窗戶旁邊，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同學們都在靜靜地看著。老師不願意了，問：“你在那裏幹什麼呢？”
“屋裏烏煙瘴氣，我打開窗戶放點新鮮空氣進來。”
老師的臉由紅變青，用手一指門：“給我出去。”
高齊峰給班裏說了聲“拜拜”就出去了。
班裏的同學實在不願意在裏麵罰站了，有一個膽子大的舉手問老師：“老師，我也想出去。”
老師擺擺手：“誰願意出去都出去！”
童萌很少有這麼聽話的時候，合上書就出去了。
不一會兒，班裏一半的男同學都陸續出去了，他們找了個籃球在操場上打，讓還在班裏留守的同學眼饞。
老師裝沒聽到，繼續講她的，下課鈴響了她也不管，繼續在黑板上寫字。這時班長跟周圍的同學們偷偷交待了一下，大家一起喊：“老師再見！”
老師轉身過來，粉筆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看來吃驚不小。反應過來後，臉色變青，隨即把書本往地上一摔，教案往包裏一塞，走出了教室，還沒有忘記把門狠狠地一撩，反正是公家東西，沒必要心疼。
後來班主任來調查這事，大家異口同聲咬定語文老師無理取鬧，班主任也沒有辦法。
一天尚東晨跑來對童萌神秘地說：“嗨，告訴你別告訴別人，我打算開始追辛若梅！”
童萌想這下可壞事了，還嫌追她的人少嗎？班裏已經有一堆男生在追了，怎麼現在自家兄弟也來當情敵嗎？童萌本來不想說出口，但看來話不說不明，就向三哥尚東晨坦白了。尚東晨考慮了一會兒，說：“你既然都喜歡她這麼長時間了就繼續喜歡吧，我不加入競爭了，辛若梅讓給你了。”
童萌其實也沒有參加競爭，他現在也隻能說是在一種幼稚的暗戀當中。班裏已經有好幾個男同學傻傻地去給辛若梅表白，結果都無一例外地被婉言拒絕了，以後這些同學再見到辛若梅都不好意思說話。有了前車之鑒，童萌不敢輕舉妄動，再說他13歲的年齡說什麼都太小了。來日方長，一切從長計議。
他三哥尚東晨倒是比較急，一天來找童萌說：“我改主意了，準備現在開始追梁婷玉。”
童萌覺得這是好事，說：“好，需要的話我幫忙。”
沒想到尚東晨的性子比張飛還要急，沒等童萌牽線搭橋就按捺不住了。一天放學後他叫住梁婷玉，並且直奔主題：“我挺喜歡你呢……”
尚東晨本來還要往下說，可梁婷玉霎時間就變得麵紅耳赤，惱羞成怒，大罵一聲：“你個流氓！”說完轉身回家了。
童萌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歎口氣，過來安慰尚東晨：“唉，三哥，你也太著急了，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就讓它過去吧。梁婷玉太過分，喜歡怎麼能是流氓呢？我以後跟她談。”
尚東晨一臉的懊惱：“唉，都是他們說的，讓我去表白！”他手一甩，順手指向什麼地方。
“你怎麼能聽他們的呢？他們都盼你好嗎？他們是故意挑唆你犯錯以後他們好去追梁婷玉啊！”
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尚東晨都調整不好情緒，學習也學不成，成績一滑再滑。童萌親眼目睹了失戀的慘狀，慶幸自己沒犯傻。他的成績在班裏算是中上，和辛若梅關係也好。
隻是最近跟梁婷玉的關係不怎麼好，童萌認死理，非要梁婷玉給尚東晨道歉去。梁婷玉怎麼會去認錯呢？
那年省大山足球俱樂部剛剛成立，向社會征隊歌。梁婷玉鋼琴彈得很好，童萌想找她一起寫首歌寄去，她也不答理。後來和大哥高齊峰一起創作了一首歌，寄去了但沒收到結果。
童萌考試總考不進前幾名，就爭取在其他方麵做得出色。班裏給水災災區捐款，童萌問家裏要了很多錢，捐款全班最多；辛若梅她們幾個人把學校的排球打丟了，他就把自己家裏的排球捐獻出來；教委規定不讓學校假期補課但學校想補，童萌就求他媽媽在大學裏借了幾間教室供全年級的學生補了一個暑假的課；童萌還把家裏的幾個電扇都拿到了班裏，讓大家熬過酷暑。
初一時期中、期末考試後班幹部們都要埋頭工作好幾天，用紙筆把每個同學的各項成績作統計、排名，然後拿出去打印。童萌覺得這太麻煩，工作量大效率低。初二時他一個人把活全都攬來了，在計算機上建立了個數據庫，把同學們的各項分數輸進去，讓計算機來處理這些數據，這樣的話排名、算平均、算進退步幅度就簡單多了。有一次老師要全年級的排名，童萌自己工作了幾天幾夜，又出去用零花錢複印了上百份，在開家長會前最後一刻才把成績表送到學校。
每次有入團名額時童萌都認真地寫入團申請書，可每次童萌都因為紀律問題通不過。到初三時，童萌已經有些心灰意冷。
童萌的紀律其實比他剛上學那會兒好多了，最起碼不故意搗亂了。老師還要讓他靜一些可他覺得再靜就變成死人了。看著同學們都入了團，他很不是滋味，心想紅領巾最後一批戴，三好學生從沒當過，入團難道也要最後一批嗎？
童萌在競賽場上也不順利。他代表學校參加了數學競賽、物理競賽、英語競賽和計算機競賽，可到頭來是四大皆空。英語、物理和數學不拿獎也就罷了，可氣的是他計算機競賽竟然沒有拿獎！童萌抬不起頭來，因為老師、同學們都知道童萌計算機學得好。
他對這次計算機競賽的題目極其不滿，這次考試主要考MSDOS係統操作和五筆字型打字速度。這些考題都不難，童萌都會，但實在不明白出這種題目有什麼意義！那時Windows95和Windows98都出來了，在新的桌麵操作係統裏拷貝文件鼠標一拖就行，為什麼還要讓考生寫下那麼長一串MSDOS命令呢？五筆字型打得快慢，究竟跟計算機的水平有多大關係呢？真正顯示計算機水平的編程語言如Basic、Pascal等童萌上小學時就會了，但競賽不考這些東西！
童萌吃虧主要就吃在五筆打字上了，他的競爭對手大多是來自職高的學生。那些人天天都在打五筆，敲鍵盤的速度比童萌彈《致愛麗斯》還快。童萌天天都在教室裏夢遊聽課，怎麼能和這些人比？
童萌參加的電子琴6級考試也沒有過關，因為他在考試中間彈錯了一個音後就順著這個錯音即興發揮了一段。考官不欣賞這個，童萌也沒有辦法。他覺得幾千塊錢買的琴和學琴花的幾千塊學費都是白費了。同時也氣憤，規定那幾個曲子，能看出來什麼嘛！好多人不知道《致愛麗斯》是鋼琴曲也照樣通過考試。
這對童萌的打擊挺大的，他傷心地病倒在床上。兄弟們得知都來安慰，梁婷玉聽到消息後卻在電話裏哈哈笑了一陣。
童父出國前看著兒子參加這麼多競賽很高興，本想看著兒子出點兒成績呢，結果成績沒出來，滑鐵盧已有了好幾個，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沒辦法，童父帶著失望去了德國。臨走時丟給童萌一句話：“兒子啊，要為自己爭氣，要為家裏爭氣啊！”
現在學校推行的是素質教育，其實說白了這應該叫應試素質教育。大部分學生都在以題海戰術提高自己素質，童萌處處碰壁後安靜了許多。他在平凡中表現得不凡，在消極中表現得積極。平凡和消極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凡和積極是為了證明自己。他執著地繼續著音樂、美術方麵的創作。
初三時同學們都開始用功了，隻有童萌遲遲進入不了狀態，他還一直因為競賽場上的失敗回腸九轉。另外，童萌有幾個“朋友”在班裏到處宣傳童萌喜歡辛若梅，弄得他們倆都不敢在公共場合說話了，童萌為此萎靡不振。後來想想，一定是那些想追辛若梅的人故意給他搗亂。
在足球或籃球場上人們常常看見童萌帶領著一群小孩子在玩兒，不是他想當孩子王，他出來活動的時候他的同齡夥伴們都在家裏捧著練習本，提高自己的“素質”呢。
中考前一個月的時候，學校裏進行了一次模擬中考，童萌沒有好好準備，等成績下來後才傻了眼，政治曆史等課都不及格，語文數學也沒考過這麼低。他的成績隻夠考職專或職高，離高中分數線還差好一塊呢。
報誌願的時候到了，這該怎麼辦呢？如果童家的長子長孫連高中都上不了，那豈不是開國際玩笑嗎？父親一個人在國外，自己上不了高中怎麼向他交代啊！
辛若梅、梁婷玉等學習好的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她們都報了省重點中學。童萌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上不了同一個學校以後怎麼有臉聯係呢？
童萌下了決心要好好學習，也報了省重點。
結果這成了班裏當天最大的笑話，這裏天天都是死氣沉沉，好久沒有這樣的樂子了。
“夜郎自大啊！”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童萌你沒有發燒吧，怎麼說胡話呢？考了職高的分怎麼報省重點呢？”
這些都是同學們對他報誌願的評價，老師也諷刺地笑笑。
童萌雖然自己決心很大，但終究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把省重點改成了市重點第99中學。這是市重點中學，要比省重點容易考一些，童萌也更有把握一些。男兒誌在四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名牌大學還是要考的，以後爭取在清華和辛若梅見麵。
中考的體育考試是最先進行的，滿分40分，5分一個檔次。童萌盡了最大努力，但還是差一點兒，拿了35分，他跑去問考官，說他是6歲上學，比班裏大部分同學小一歲，在達標成績上應該是另一個標準啊。但考官說他們對考生年齡不予考慮。童萌心裏覺得有些不公平，但也沒有辦法。
這考試的水分實在是太大了。一個同學跳遠跳了1米5考官就敢記2米2。考官每次聽考生報名後都看看手裏的小紙條，童萌猜那裏寫的送禮人的名單。
這下好，筆試還沒開始，童萌先落後大部分同學5分。
童萌的奶奶專門從桃城趕到了省城，來家照顧童萌的生活，好讓他把全部身心放在學習上。童萌主科的底子其實很紮實，現在把副科好好準備了一下，把政治書背了下來。在7月的中考中，童萌發揮得很爭氣，最差的英語也考了百分裏的89分。如果不算先前考的水分極大的體育成績，童萌的筆試成績是全校近20個第一誌願報99中的第一名，而且這成績超過了省重點中學的分數線！
回首初中這三年，童萌還是比較開心的，都說到了89中就會學壞，可他這不也沒變壞麼？雖然平時成績不怎麼樣，最後不也考得很好麼？更重要的是，三年來他一直暗暗地喜歡著一個人，小時候這種純潔的愛感覺尤其好。讓童萌備感溫暖的是，在初中最後一次選新團員時，童萌終於被組織接納了，班裏的團支書辛若梅事先做好了許多人的工作。
隻是，童萌還是有個未了的心願，他最終也沒有能當一次三好學生。
剛剛考上的99中學也讓他滿意，這個中學當年高考成績甚至超過了省重點省城一中，而且99中也是離童萌家最近的一個好高中。
一切看起來是這樣的愜意。
可誰又能想到，現在他才上了99中兩個月考試成績就亮了7盞紅燈，然後被勒令退學呢？第七章
Chapter Seven第七章
Chapter Seven
在奶奶家一覺睡醒後童萌又坐車回了省城，出國可不是小事，有一大堆事等待處理呢。
剛剛回到家，童母就開始吩咐任務了：“昨天我到西市場給你買箱包時碰見梁婷玉她媽了，她聽說你要出國了讓你上她家去一趟。”
童萌覺得出國這件事不是自己想，而是被逼無奈，不怎麼光彩。本不想告訴任何人，但既然長輩請的，不去不好，況且梁婷玉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他想到還應該聯係一下辛若梅，不管有沒有結果，起碼要爭取一下。畢竟曾經那麼喜歡過，怎能不打招呼就走呢？
機票也訂好了，是年末的，童萌還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這些事情，他甚至還經常去99中看望同學們。有時他幹脆就坐在自己原來的位子上和其他學生一樣上課。班主任老師大概也能理解他沒有學上的痛苦，看見他也裝沒看見。其他老師並不知實情，都還以為童萌曠課了一陣又回來上課了呢，所以也不攆他。“烤地瓜”的麵子很大，平時不隨便在教學樓露麵，所以童萌也不用害怕。同時，童萌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再帶領後三排的哥們兒搗亂。相反，如果有人不守紀律，他還提醒不要影響老師講課。上課時童萌的主要工作就是給辛若梅寫情書，由於沒有經驗，好多天才寫完。
班裏的同學聽說童萌要出國都驚奇得不得了，有人羨慕，有人說怪話，說童萌混不下去了。童萌不想告訴他們自己是被逼退學沒有後路了，他至今還保著這個秘密，同學們誰都不知道真相。對於童萌為什麼突然出國，班裏眾說紛紜，最近流行一種說法，說童萌搬家到石家莊，可惜名字不大好聽，就把這個莊一下子擴大千萬倍吹成德國。
高齊峰和尚東晨非要拉著童萌去喝酒，但童萌實在不會喝，婉言推辭了。
童萌又到領導的辦公樓找了“烤地瓜”一次，這次是去要錢的。新學期開始時大家都交了900元學費，童萌隻上到期中考試就退學了，有好多書和練習冊都沒有拿到，學校應該算算給退多少錢。
“烤地瓜”卻說：“這錢交了就是交了，就是上一天學也不退。你想啊，你跟人家簽了合同，幹到一半不幹了，不跟你索賠違約金已經是便宜你了。”
“你打的什麼比方？別忘了撕毀合同的是你！我又沒有主動找你來退學！是你逼的！我應該向你索賠才對，你怎麼倒打一耙？”童萌的臉氣得通紅，拳頭也攥得緊緊的。
童萌覺得沒理可講，又一次摔門出來。一次又一次這樣的經曆已經讓他有些麻木。初中的時候，學校給班裏派下任務，說是為慈善事業集資，每人交50元錢，一年後把錢退給學生，把利息捐獻出去。結果到了畢業也沒有學生拿回了那50元錢，學校也沒給什麼解釋。同學們隻能學阿Q了，就算錢包子打了狗，連本帶利都捐獻了。隻是捐獻給誰了就不得而知，反正領導的腎、為民的心、演講的稿、統計的表，沒有一樣不是虛的。
一天童萌打開計算機檢查郵件的時候發現父親的一封信：
萌萌：
本來不是說來探親嗎？聽說你要來德國生活上學，感覺很突然，當然我十分高興。不知你做好準備了嗎？對德國了解多少？
德國二戰時幾乎被炸平，但在60年代時創造了著名的“經濟奇跡”，現在的德國高度發達、富裕、文明。國民生產總值歐洲第一，約是英法的總和，在世界上也能排第三，僅次於美國和日本，要知道德國人口比那兩個國家少多了啊！
日耳曼民族的最大特點是保守、嚴謹、認真。他們普遍素質較高，文憑在世界上也很有聲譽。博士稱號成為姓氏的一部分：德國人開玩笑說，教授甚至可以製定法律。
德國的學校門檻低，要求高。中學生能考上大學的隻有一小半，中國人到這裏念大學的拿文憑的不多，很多人無奈買了假文憑回去。你要看到困難，好好準備。
中國和德國有著巨大的文化差異，這裏的中國人愛湊堆，很難融入德國社會。你年齡還小，好好學德語，爭取打入德國內部，學習西方文明。
這裏中國人名聲不太好，主要是造假文憑、假駕照和其他一些假東西造成的，你來了要好好表現，不能丟中國人的臉。
還有一個爭光的問題，好多要出國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要為國爭光。這是我所聽到的最好笑的話。咱們國家這麼大這麼多人，如果隨便個人動不動就能為國爭光，那豈不是暗示我們國家臉上本無光嗎？
所以你不要不實際，要踏踏實實地一步一步走，先不丟臉，再爭取給家裏爭光。如果你搞科學得了諾貝爾獎，或經商到了華爾街，那才算給國家爭光了！
祝你好運！
父親
去梁婷玉家這天天公不作美，陰了一個上午，快到中午時暴雨才下起來。童萌下午在外麵騎車時天上還飄著小雨，梁婷玉打著傘在路口等著童萌，讓人感動。
彼此挨著坐了三年，兩人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兩個月不見也讓他們話題多多，童萌還在怪罪梁婷玉害他三哥尚東晨不淺，梁婷玉也稍微鬆了一點兒口，說尚東晨是個好人，以後有機會給他道歉。
童萌被硬留下吃了頓飯，兩人吃飯時已經不怎麼說話，童萌低著頭注視著碗裏的菜，卻感覺梁婷玉在一直盯著他。當他慢慢抬起頭想證實一下時卻看見她的眼轉向一邊，再轉回來時不自然地笑笑，說：“你看我們學校的校服也是西式的，真難看！我穿上難看死了。”
童萌也就轉身看看衣服架上掛的師範附中的校服，覺得還是比99中的好看點兒，看來省重點請的服裝設計師也比市重點的好。
“你到了德國是不是天天要穿西裝啊？”梁婷玉問道。
“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穿西裝。德國什麼樣我一點兒概念都沒有。”
“不管怎麼樣，我好羨慕你啊，有這樣的機會。不管是蜜糖還是黃連，你能嚐著我嚐不著。聽說德國很富、很美，學校不收學費，隻有半天上課，沒什麼作業，好幸福啊。那裏數學物理什麼的肯定要比這裏的簡單多了。憑你的腦子，到那裏肯定能當好學生，說不定全班第一呢！”
“嗬嗬算了吧，我估計在哪裏都是小混混。不過既然有這麼次機會，我會好好把握的。我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
“是啊，我在國內給你加油，你到了國外要跟我聯係啊！把你的地址留給我，我們要寫信聯係啊。”
“我還不知道地址，以後我先給你寫吧！”
“好。”
吃完飯他很快就要向梁婷玉告別了。雨中分別的時候很是傷感，兩人有些依依不舍，似乎都有擁抱對方的意思但都沒好意思，這畢竟還沒有到外國。童萌不知道幾天後跟辛若梅分別時會怎麼樣。
若幹天後，童萌叫了三哥尚東晨一起去辛若梅家。他有點兒膽怯，一路上尚東晨給他壯膽。童萌書包裏裝了照片和情書，畢竟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可他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心卻怦怦地急跳著。
辛若梅家就住在大明湖靠市少年宮這邊，兩人走近時，才發現市中心的這棟江南風格的別墅竟然就是她一家的。按門鈴後，傭人把他倆引到辛若梅的房間。
三人在家裏談了很久，比起梁婷玉的樂觀來，辛若梅看到的更多是問題。
“上什麼學校聯係了嗎？”
“還沒有，到了那裏再說吧。”童萌說這話時有些慚愧，不想告訴辛若梅自己的被動境況。
“那你可真夠倉促的，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所以要盡可能地多了解信息！不然要走彎路吃虧的。”
“嗯，我會的。”童萌心裏覺得好像在聽教訓一樣。
“你好像太漫不經心了，是不是覺得國外的學校很簡單，人人都能上好大學？據我所知也不完全是這樣的，就算人人上大學也不是人人都能上好大學。再說國外的課程也不會很簡單，要不怎麼成果都是人家那裏出呢？所以你要從現在起就開始好好準備了，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社會。”
三哥尚東晨想到的更多是安全：“是啊，你這麼小到了那裏可要注意安全啊。電影上演的那社會可挺亂的，暴力、色情……你一人在外，不像是這裏，有兄弟們……”
童萌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三哥的話：“不用擔心啦，我們都是三年89中磨煉出來的，怕誰啊？”
三個人都嗬嗬笑了。隨後他們又觀看了足球比賽，省大山隊奪得了聯賽和足協杯賽的雙冠王！三個人都叫喊慶祝。
天慢慢黑下來了，童萌他們也要告辭了，包裏裝的情書還原封不動地在裏麵。童萌今天談生活談理想很開心，表白倒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了。再說，他的膽量也遠遠不夠啊。
出來後尚東晨怕童萌沒敢表白影響情緒，說笑話來安慰他：“你知道男人的四大願望是什麼嗎？”
“不知道，什麼啊？”
“家裏有個做飯的，班上有個好看的，身邊有個犯賤的，遠方有個想念的。祝福你以後能實現這個願望，就讓辛若梅當你遠方那個想念的吧。”
“自己老婆乏味，養女秘書太貴，搞情人會後悔，想辛若梅太累。”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國外美女多多，都金發碧眼。而且中國的美女也都跑到國外了，你沒聽說過這個嗎？一等美女漂洋過海，二等美女深圳珠海，三等美女北京上海。”
“看來出國是好啊。”童萌樂嗬嗬地說，心情也變得好多了。
轉眼之間已經到了12月，童萌和母親就要出發了。童萌又抽時間回到桃城一趟給爺爺奶奶和叔叔一家道別，順便又給堂妹童蕾補習了些功課。童萌小時候喜為人師時別人教不了，隻能教童蕾。認字、算術、認表、彈琴都是童萌教的，後來童蕾也違反規定6歲就上學了。
他本想去礦務局給小學的老師同學道個別呢，可實在沒有抽出時間。就這樣，他帶著一絲遺憾離開了桃城。
剛剛跟桃城道了別，又馬上要跟省城說拜拜，童萌心裏充滿了傷感。這幾天童萌又開始為沒給辛若梅表白而後悔，是不是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就讓他輕易地錯過了？童萌有些迷惑。
“我還會回來的！而且是衣錦還鄉那樣！我要在國外混出個模樣來！”
下一站是北京，童萌被安排到了清華園裏的二姨家裏。童萌很喜歡大學校園，原來省城大學的校園就那麼讓他癡迷。三姨和舅舅都專程趕來，弟弟妹妹幾個都湊齊了，讓童母也很高興。
家裏人太多，童萌去旅館登記住宿。
旅館的服務員問他：“介紹信！”
“沒介紹信。”
“單位！”
“沒單位。”
“職業！”
“沒職業。”
“身份證！”
“沒身份證。”
“那你是黑人啊？你來搗的什麼亂？”服務員已經不耐煩了，眼看要發火的樣子。
童萌趕快解釋說：“對不起，我不是來搗亂啦，我15歲，還沒有身份證。可我有一張護照，你看行不行？”
“你早說啊，護照比什麼都管用。”她的態度明顯緩和起來，馬上給童萌登記了房間。並把房間鑰匙和護照遞給童萌，嘴裏歎了口氣：“唉，這個樣子，少年班怎麼能夠辦得下去？”
童萌一聽樂了，原來這人把自己看成了少年班的了！可又一想，清華辦少年班嗎？
“嗬嗬，我不是清華的學生啊，我二姨在清華工作，所以我就住這裏了。清華有辦少年班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隻是個旅館的工作人員。反正好多大學生來開房時都持護照哩。聽說好多係的好多班到了大三大四就沒人了，人都走出去了！”
“是啊，我聽說過，一般是理科那些班。”童萌接茬說。
“就是啊，你說都出去了，祖國怎麼發展啊？你不是少年班的怎麼出國啊？自費嗎？”
童萌不想給她講這麼複雜的故事，但也不想被安上一個自費的頭銜，在他眼裏，花父母這麼多錢是不光彩的。“不是自費，我爸媽都去德國，我也跟著去。”
“是這樣啊，那你要爭氣啊！不要像那些小混混留學生，要為國爭光啊！”
“我要混的話就不出國了，要不出去丟人啊？”
“對，像你清華的這些大哥哥大姐姐學習。”
童萌這一晚睡得很好，他感覺在清華睡覺都舒服。他想起一句話，說是在劍橋睡一年覺都能成為科學家。對，以後睡覺要到劍橋去睡。
後來的兩天童萌由三姨陪著滿北京轉悠著買高中課本，以便出國看不懂德語書時自學用。可他到最後也沒有買齊，春季學期的還好，秋季學期的課本很難買到。
三姨還領著童萌到處買生活用品，她說剛去要用很多東西的。童萌在北京玩兒得很開心，跟三姨在一起總是很開心，他從小最喜歡三姨，他三姨也最喜歡他。童萌剛出生那會兒三姨就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專程從山西趕來看他。後來童萌長大了越來越喜歡三姨了，三姨長得標致漂亮，為人又實在，每次見麵都給童萌帶一大堆好東西。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童萌一大家人一早趕到了首都機場，拍了幾張照片。就要跟親人們說再見了。此時淚水已經充滿了童萌的雙眼，但童萌用力地挺著不讓它掉出來。舅舅拿著相機讓他回下頭照張相但他卻不敢，因為他知道，一回頭便將控製不住情感。他迅速地隨著路標往裏麵走，一刻也不敢停頓，這感覺是那樣鑽心地痛。
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是會要經曆暴風雨的，隻是一個來得早晚、來得大小的問題。童萌手提的和背著的行李很重，但他依然挺直了胸脯，微笑著向後揮了揮手。他知道前麵的道路會充滿荊棘和狂風暴雨，但作為一個成長中的男子漢沒有害怕的必要。想到這裏，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入關，安檢，一切對童萌都是那樣新鮮。
童萌的機票是意大利航空的，先到米蘭，然後轉機到德國漢堡。在米蘭停留兩個小時。
到了候機大廳童萌和母親突然得到通知，他們的航班晚點3個多小時！
這條新聞是爆炸性的。
天哪，趕不上去漢堡的飛機了？在米蘭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可怎麼辦呢？當地沒有熟人，也不懂意大利語，有問題找誰解決呢？返回清華嗎？已經入關了，出不去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童萌覺得自己突然變得軟弱無力，身上的行李似乎要把他壓趴下。
別了，中國母親！我本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