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幸福(1 / 3)

34.幸福

從小學校回來後,李三定就名正言順地為姐姐們打起家具來了。邊打邊等焦叔的消息。焦叔是沒問題的,大隊那邊怕是還要“商量商量”,這一商量就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去了。但這總是個重大的進展,一家人的心情空前地好起來,笑容也從未有過地多起來,吃飯時姐妹倆很少挑李三定的毛病了,父親和李三定也有些話說了,母親的話就更多,反反複複問起三定在豆腐村的日子,還回憶起三定那回在井台玩耍的事,但她意外地沒有埋怨姑姑,隻輕輕地歎口氣說,唉,你姑姑走得太早了啊。

李三定在這變化裏也空前地安定著,心思全放在打家具上,腰一貓就是半天,連口水也顧不得喝。幹一天下來,他躺在床上滿足極了,心想,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多麼幸福啊。幸福這個詞還是第一次來到他的腦子裏,他注視了它一會兒,不知為什麼就變得模糊起來,再看,竟變成了另外的字了,是什麼他也看不清,反正“幸福”是沒有了,就像途中的一隻野貓,轉瞬間就無影無蹤了。他便隱約感到,幸福對他仍是不可靠的,幹擾不知什麼時候也許還是會來,唯一的辦法,隻能是抓緊眼前的幸福,幸福一天是一天了。到了第二天,那床上的想法不知不覺地變淡起來,擔憂沒有了,幸福也不去想它了,隻剩了實實在在的勞動了。白天,一個木匠的勞動,真如同一塊磁鐵一樣,將他緊緊地不可動搖地吸引住了。

李三定沒有木工房,勞動隻好在院子裏,因此,他的一舉一動,一家人在屋裏透過窗玻璃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為避免他的緊張,大家盡量不到跟前去,但隻要有空閑,就趴在窗口看。父親和母親在大屋裏,秋菊和秋月在單間裏,父親和母親看時像看一個嬰兒,秋菊和秋月看時則像看一道景色。父親每回去看都要對早已趴在窗口的母親說,有什麼好看的,當他還小啊?母親說,那你來幹什麼?父親說,我是來提醒你,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幹什麼都沒什麼了不起的。母親則堅決地說,他就是了不起。父親便不吱聲了,趴在窗口和母親一起乖乖地看起來。秋菊和秋月的看呢,除了好奇,仍是有一種擔心,李三定用的是她們的木料,萬一有個差錯,她們的嫁妝就毀在他手裏了呢。她們這樣地擔心,也因為,她們已隱約看到了自個兒出嫁的前景了,過年後的一整個正月,來為她們說媒的人都連續不斷,她們雖沒相中一個,但走馬燈似的男人讓她們開了眼界,見了世麵,將來找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她們自覺比從前更有譜了。

沒有幾天,一個衣櫃就打好了,一家人呼啦啦地圍上去,這裏看看那裏摸摸的,就像一輩子沒見過衣櫃一樣。這衣櫃兩扇門,四條腿,上下都有好看的邊簷。門是一大一小,小的是實門,大的則空起來,準備安裝穿衣鏡。裏麵呢,上下隔成了兩層,最下邊還有一個可以裝鎖的抽屜。哪哪都符合姐妹倆的意思,活兒也做得相當地精致,姐妹倆摸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麼毛病。還是父親,忽然指了沒有隔斷的一邊問道,掛衣杆呢,掛衣杆在哪兒?李三定才拍拍腦袋,剛剛想起來。但掛衣杆跟整個衣櫃相比,到底不是什麼問題,大家已是很滿足了,不用請人,不用花錢,東西就做成了,多麼方便啊。更要緊的,是李三定可以拿它掙飯吃了,一個村子幾千口子人,一個木工組才十幾個人,要真能進去,也是一種榮耀呢。是榮耀,一家人就不會輕易地放過。

又幾天過去,另一個衣櫃也打好了,比起第一個更加無可挑剔。打好那天,父親把焦叔也請來了,焦叔也不由地連連誇獎,說木工組的那些人,怕也難打成這樣子。但他隻字沒提木工組的事,讓父親不由地有些失望,猜是大隊那邊還沒消息,問又不便問,隻好悵悵地送焦叔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