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隻有秋菊和三定一句話沒說,秋菊是觸景生情,又想起她一直牽掛的李文廣來了;三定呢,更是滋味萬千,想著這人世間,比姑姑的那副翻板兒翻得還快,剛剛還是黃麵兒呢,轉眼間就變藍麵兒了,隻為了戰敗一個傻祥娘?還是被傻祥的癡情所打動?若是被打動,何必要有那樣的條件?若是為了女人間的爭鬥,這代價也太大了點吧?還有,村裏多少個木匠,偏偏找到他李三定這裏來了,要他給她和傻祥做結婚的家具,她也真做得出來!女人的心啊,真是估摸不透呢。好在,三定為木工活兒吸引著,仍是欣然答應了,不僅答應,他還想著把它們做得好好的,不管怎樣,和蔣寡婦在一起的日子是好的,那好,他一生都不會忘記了。
又一天,來了個本家嬸嬸,不為做家具,單為了秋菊、秋月,說是為她們相中了一個好人家,隻要她們一點頭,這事就算妥了。往常有為秋菊提親的,有為秋月提親的,倆人一塊兒提還是頭一回,母親便問是哪個村的,什麼樣的人家,本家嬸嬸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你們一個胡同的啊。母親一想,一個胡同的,除了李文廣李文路哥倆還有誰啊,便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臘月裏那點事鬧的,不要說我們沒這意思,人家也決不會同意的。本家嬸嬸說,要是人家同意了呢?母親說,你說他們哥倆同意了?本家嬸嬸說,他們見的閨女足有兩打了,一個相中的也沒有,最後提到秋菊、秋月,他們都沒吭聲,沒吭聲不是願意是什麼?母親說,你也是,沒吭聲怎麼就是願意,興許正是不願意呢。本家嬸嬸說,願意不願意你說了不算,先問問她們姐倆吧。母親隻好將姐倆叫來,一問,秋月果然是堅決反對,秋月說,找就找個出身好的,出身不好,盡受人欺侮了。母親說,瞎說什麼,那是國家政策,哪個欺侮他們了?秋菊雖說沒吭聲,但也沒說出願意來,本家嬸嬸隻好掃興地離開了。
到了晚上,秋月就去了個廁所的工夫,回來秋菊卻不見了。直到很晚,才見秋菊滿眼放光地回來了。沒等秋月問,秋菊就向一家人宣布道,我跟文廣的事定下來了!
一家人驚奇著,這秋菊平時什麼都要聽秋月的,可這件事,好大的主意,好麻利的行動啊!
除了秋月,沒有什麼人不高興,三定還問秋菊,他們家打不打家具,要打也包在他身上了。秋月立刻搶白三定道,打個屁,都是你,好好的一個家什麼爛人都來,隻要有你這個家就甭想好了!母親在旁氣道,礙三定什麼事,有本事你也自個兒找個婆家。秋月沒想到母親會這樣說,便更氣道,找就找,這個家我早呆夠了!
秋月說完竟真的跑出去了。
秋菊也急忙追了出去。
剛出家門,秋菊就發現,在胡同與街的拐角處,秋月幾乎被腳下的什麼東西絆倒,幸虧被迎麵進胡同的一個人托住了。也怪,那人托住就不放手了,秋月掙紮了幾下,竟是掙紮到那人的懷裏去了。秋菊正想到跟前看個究竟,忽然聽到了秋月嗚嗚的哭聲,又發現,那抱秋月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文廣的弟弟李文路呢!秋菊不由地心裏一喜,立刻輕手輕腳地退回家去了。
秋菊一直在等秋月回來。但直到不知不覺地睡著,也沒見秋月的影子。第二天早晨,她眼睛還沒睜開,就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為了你不在他家受欺侮,我決定做一回大犧牲,嫁給那個該死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