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剛出大門便遇上李準的親兵大隊,一名敢死隊員上前高呼:“我們都是自己人,同心努力,共除異族,恢複漢疆,不用打,不用打……”話沒說完,“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準確地射進他的頭顱,腦漿四濺,隨即倒地,跟在身邊的五名敢死隊員還沒做好準備,一陣彈雨飛來,紛紛倒地。黃興見狀拚死還擊,指揮隊員邊打邊撤,右手被子彈擊斷二指,仍然毫無知覺。
敢死隊剛撤到大南門,又碰上了大隊清軍,一時隊伍被衝散,起義軍傷亡極大,黃興衝出敵陣後,悲憤交加地說:“如果殺了張鳴岐、李準,失掉兩個指頭我心甘,但現在那兩位老賊毫發未損,我黃興死也咽不下這口氣!”
起義軍失敗後,陳炯明與指揮部失去了聯絡,他躲在珠江河南尾的鹽船裏,萬分無奈地離開了腥風血雨的廣州城。他想起黃興那激昂的音調,想起那起義軍衝鋒陷陣的悲壯場麵,內心疼痛萬分,他生平第一次麵對如此密集的死亡,見證戰爭的血腥和殘酷,也深知失敗的原因:叛徒告密、指揮失靈、接應不力、新軍調防等等,但歸根到底,沒有一支強悍和訓練有素的革命武裝,要取得暴動的成功千難萬難,他由此想,同盟會不但要有敢死隊,更需要有一支自己的軍隊。
黃花崗起義失敗,宣布了孫中山的“紅龍計劃”又一次破產,廣州同盟會深受巨創,元氣大傷,由於廣州起義失敗,孫中山在國外籌餉舉步維艱,汪精衛鋌而走險在北京密謀行刺攝政王又被捕判刑,黃興為避追捕遠走他鄉,胡漢民欲去越南重新開展黨務活動,這一連串的壞消息讓陳炯明心情苦悶。萬般無奈之下,他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南方同盟會的最後一個據點“支那暗殺團”。
香港摩士忌街23號,一幢普普通通的舊式洋樓裏,進進出出都是些慈眉善目的白麵書生,卻有一個恐怖的名字——暗殺團。其實,這個暗殺團成立於1906年,專門組織革命黨人暗殺清廷的重要官員,主持暗殺團的人是老同盟會員劉師複。
劉師複,廣東香山人,16歲中秀才,1904年留學日本,1905年加入孫中山的同盟會,1906年回國創辦雋德女子學校,並在香港編輯《東方報》。廣州起義失敗後,暗殺團便把暗殺目標鎖定在張鳴岐、李準兩人身上,暗殺團要用這兩個家夥的鮮血來祭奠黃花崗起義陣亡烈士的英魂。暗殺團有一條鐵定的規矩,第一暗殺團成員必須是同盟會的成員,第二執行任務時抽生死簽。行刺之時也是赴死的考驗,誰抽上了誰就去執行任務,沒有完成任務的,已犧牲,再抽簽,抽出下一次執行暗殺任務的人。
1911年5月,陳炯明帶著馬育航、鍾秀南宣誓加入“支那暗殺團”,同盟會在廣州失敗之後,劉師複一連搞了幾次暗殺行動,第一次炸傷了水師提督李準,第二次炸死了廣東新任將軍鳳山,這兩次行動,大大地鼓舞了同盟會的士氣,震懾了清政府在廣州的各級官吏。
1911年初夏自秋天,也就是陳炯明在“支那暗殺團”的那段日子裏,劉師複與陳炯明建立了密切的友誼,他們都是秀才出身,又是革命先鋒,誌同道合,誌趣相投,這成為了他們革命友誼的堅實基礎。
三
1911年10月10日,湖北武昌新軍起義勝利之後,廣東同盟會積極響應,首先在化州揭竿而起,同盟會組織民軍攻城掠地,所向披靡,並迅速波及南海、三水、佛山等地,陳炯明如夢初醒,立馬召集東江的一批鄉黨,商量策劃惠州的起義大事。
香港灣仔一幢半舊的樓房裏,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房子很小,有的坐在椅子上、板凳上,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幹脆坐在地板上,陳炯明坐在椅子上,用嚴峻的目光掃視著大家:“湘鄂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陳炯明接著說:“滿洲之亡,將在旦夕,一個共和國即將誕生,廣東是革命的策源地,素有革命鬥爭精神,現在珠三角一帶已行動起來了,我們東江的兄弟如何響應?”
“拉起隊伍跟清兵幹。”
“組織民軍攻下惠州府,與三水民軍合攻廣州,活捉李準。”
大家七嘴八舌地爭著發言,此時馬育航站了起來,大聲說:“競存兄,我們跟著你幹,你做我們的總司令吧!俗話說得好,艄公多打爛船,總不能一盤魚子淨是頭!”“對,對,你是谘議局議員,在廣東誰不知道你的大名,你做總司令最合適了,陳總司令!”
陳炯明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既有些陌生又有些吃驚,他自知自己是讀書出身,沒有帶兵作戰的經驗,但從參加廣州起義並擔任敢死隊隊長和參加“支那暗殺團”之後,血的洗禮讓他認識到軍權的重要,革命不能沒有自己的武裝,想到此,他非但鎮靜下來,還非常坦然地對大家說:“既然大家都這麼信任我,我就來領這個頭吧!”接著大家繼續討論,除了推薦陳炯明為總司令外,又推薦了林激青為參謀長,鄧鏗為西江司令,嚴明德為東江司令,丘耀南為博羅司令,馬育航、鍾秀南、周醒南等人專門負責籌備糧餉。最後討論到起義軍的軍旗時,陳炯明建議用紅、黃、藍三色,旗上繡一個“井”字,寓意井田,開始大家不解,陳炯明便對大夥說:“中國的曆次農民起義和變革都是從土地開始的,從太平天國的義軍到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鬥爭,無非是想實現農民‘耕者有其田’。”大夥聽陳炯明一番解釋,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在淡水鎮一條狹窄的街巷中,一溜排的店鋪依次坐落,在靠近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懸掛著一個醒目的招牌——“鄧記洋鐵鋪”,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正是從這個屋子裏傳出來,給這條狹長的大街平添了幾分生氣和喧囂。
11月1日,陳炯明和鄧鏗來到淡水,徑直走進了“鄧記洋鐵鋪”,原來這店鋪是鄧鏗父親開的鋪麵,陳炯明和鄧鏗把這裏辟作了東江起義的臨時辦事處。
這一天,好幾個潮汕人從廣州來到淡水,找到洋鐵鋪裏的陳炯明和鄧鏗,要求參加東江起義,其中有個是來自廣州師範學校的學生,他希望陳炯明分派一些文書工作給他做,陳炯明問道:“你是哪裏人?”“陸豐。”“那好,你會講潮汕話,立即回鄉招集民軍,響應惠州起義。”那個學生一聽傻了:“要我帶兵打仗?”“是的。”鄧鏗作了肯定的回答。“我連槍都沒摸過,怎能帶兵打仗?”“不會就學,我以前也是讀書的,現不是帶兵了嗎?”陳炯明一邊說一邊拿出紙筆給他寫委任狀。“我就帶這回去?”年輕的學生問。“不,還有。”鄧鏗從桌子下麵的籮筐裏掏出三樣東西往桌子上一放:一麵會旗,兩顆炸彈,200元廣毫。“就這些?”年輕的學生更加吃驚了。“你還想要什麼?這些還不夠嗎?”“200廣毫能做什麼用?”“孫中山分文都沒卻拉起一支支起義隊伍,做一個革命黨人,為國為民,要以最少的本錢,立最大的功勞,你一定有辦法的。”陳炯明充滿激情的鼓動讓師範生找到了自信,他帶著陳炯明的委任狀和桌上的三樣東西,當天就回去了陸豐老家。
接下來陳炯明與鄧鏗分頭行動,在馬安、三多祝、坪山、白茫花、稔山、橫瀝等圩鎮集招民軍萬餘人,計劃11月6日進攻惠州。
陳炯明與鄧鏗在進攻惠州之前,決心先掃清惠州外圍的清兵,再組織各路民軍合成對惠州城的包圍之勢,那位年輕的師範生用200廣毫,在陸豐拉起了300多人的民軍隊伍,原來,陸豐的民風一向強悍好鬥,且有“紅旗”和“烏旗”兩大族的積怨,故多年來互相仇恨,械鬥不息。年輕的師範生動員“紅旗”、“烏旗”兩派停止內訌,一致與官府開戰,推翻清廷建立民國,兩大族即停止宗族械鬥,帶著武器紛紛投奔陳炯明而來。
東江起義軍一呼百應,聲勢浩大,長驅直下,各圩鎮的清兵守軍幾乎是望風披靡,不戰而退,僅僅幾天時間,起義軍一舉占領了歸善、博羅、河源、和平、海豐等縣。
張鳴岐聞報後,急派出一支防營和保安隊三營援救東江,阻止民軍西進。11月7日這支軍隊在蘇村遭到陳炯明、鄧鏗所率民軍的痛擊,援軍一路敗退,民軍乘勝追擊,直逼惠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