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民代帥從楊希閔的口氣裏已經明顯地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孫中山元帥在世的時候,楊希閔一樣與孫大元帥耍嘴皮周旋,陽奉陰違,結黨營私,培植和發展自己的勢力。特別是在東征軍全麵出擊討伐陳逆的時候,身為三路軍總指揮的楊希閔一直按兵不動。為保存自己的實力,隻指揮自己的部隊打到博羅,奪取惠州之後再不指揮部隊東進,隻有許崇智的左路軍在拚命地與陳炯明部隊廝殺。這種情況孫大元帥在世的時候也已經看出端倪,隻因為楊希閔重兵在握,陳逆大軍又步步逼近,大敵當前,無暇顧及楊、劉部隊的內部問題。
胡漢民心裏清楚,孫大元帥的話楊希閔一樣左耳進右耳出,他這個代帥的指令楊希閔是根本不會當回事的。為謹慎起見,他還是覺得廖仲愷說得對,應該馬上采納並迅速付諸實施。與其這樣等待楊、劉叛軍的暴亂,還不如提前做好戰鬥準備,以防不測,免得使廣州的革命政府陷入被動挨打的僵局。
胡漢民想到這裏,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電話打給了廖仲愷。廖仲愷火速趕到大元帥府,兩人又對近日的情況和各路情報再次作了認真的分析。廖仲愷沉思片刻,突然站立而起,對胡漢民說:“代帥,刻不容緩,我們要立即采取措施,我建議:一是你繼續以革命政府代帥身份嚴令滇、桂軍原地駐防,接受約束;二是馬上調動機動分隊前往河南集中珠江船隻,立即轉移省政府的重要機關。”胡漢民想了想猶豫起來,他用試探的口氣對廖仲愷說:“馬上搬遷政府機關會不會太倉促?怕引起混亂,是不是再等兩天?目前我們的衛隊和鐵甲部隊都作出了嚴密警戒,工會的力量也組織起來了,楊、劉的大部隊仍在廣州城郊,他們就是要舉行暴亂也不可能立即就打下我們總統府吧?”
廖仲愷堅決不同意胡漢民的意見。他說:“胡代帥呀,等到楊、劉的大部隊全部進城,一切都遲了!他們集結兵力把珠江一封,我們插翼難飛,隻有與楊、劉部隊打巷戰了。一旦打起巷戰,敵眾我寡,力量懸殊,東征主力遠在幾百公裏外的梅、汕地區,遠水不解近火啊!”胡漢民覺得廖仲愷分析得在理,默默地點點頭。稍後又抬起頭來對廖仲愷說:“那就聽你的吧,明天行動?”廖仲愷果斷地說:“如果聽我的,不是明天,而是今天,現在、馬上、立即行動!”胡漢民思索片刻又說了一句:“不至於這麼緊張吧?要不我再給楊希閔一個電話。”
當胡漢民再次以革命政府代帥的名義命令楊軍原地駐防,停止調防以免引起誤會摩擦時,楊希閔自恃兵力強大竟不屑地對胡漢民說:“什麼軍事摩擦?要與我楊希閔打仗?那請代帥下令先攻打三日,然後我再還手。”
廖仲愷毫不客氣地說:“楊希閔已經在電話上與你公開叫板了,等於向廣州政府宣戰了,我們絲毫不能再有僥幸心理,除非把廣州政府拱手交給他,否則戰事不可避免。提前轉移,爭分奪秒,我們要盡量爭取主動。如果聽我的,我仍是堅持今晚、馬上、立即行動!”胡漢民看到廖仲愷一臉凝重的神情和堅決果斷的口氣,終於下了決心:“好,馬上行動!”
四
楊希閔的叛亂計劃算讓廖仲愷給摸對了。
楊希閔原本打算在進攻大元帥府和省政府之前,先派出精銳部隊封鎖珠江。封住了珠江,大元帥府就成了籠中之鳥,插翼都難飛。楊希閔對此戰胸有成竹,他知道胡漢民、廖仲愷都不是帶兵打仗的料,胡漢民隻會當官搞黨務,廖仲愷隻會籌措軍費搞經濟。即使他們察覺了楊、劉部隊的異常舉動,也隻會在大元帥府、省政府等重要機關周圍加強警戒部署兵力,絕不會想到轉移省政府的重要機關至珠江南邊那近乎荒涼的地方。
楊希閔畢竟是軍閥混戰中鍛煉出來的一個老匪,在廣東的數年時間裏,他熟悉了廣州城,他太清楚封鎖珠江的重要。珠江一封,大元帥府的所有機關無路可逃。楊、劉眾兵四麵“圍剿”廣州城,不用三天,楊希閔就可以用絕對優勢的兵力徹底打敗總統衛隊和公安部隊。至於工人武裝糾察隊,楊希閔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
楊希閔在電話裏與胡漢民叫板的當天,就抽調了一支最精銳的部隊火速往珠江開去。而把守在各大重要路口的總統衛隊絲毫沒有察覺楊希閔搶占珠江長堤的真實意圖。當這支近千人的部隊從沙河進入廣州,並迅速向珠江長堤進軍時,負責警戒的總統衛隊巡邏至此和楊軍發生了衝突。
那是晚上8時左右,昏黃的路燈影影綽綽,滇軍的大隊人馬小跑著衝過街巷,向珠江河堤奔襲而來。負責在這一帶警戒巡邏的衛隊士兵隻喊了一聲口令:“站住,是哪一部分的?”回答問話是“砰砰”兩聲槍響,總統衛隊的士兵隨即中彈倒地。衛隊的負責人還來不及命令後撤和反擊,對方的機關槍已經掃射過來,楊希閔的士兵馬上發起了衝鋒。
被打散的巡邏衛隊迅速回來報告指揮部,幸好元帥府已經作好了部署,除了安排機動隊搶先占領了珠江河堤以外,還布置了兵力守住了進入珠江河堤的幾個路口,掩護機動隊搶占船隻,組織省政府機關轉移江南。
廖仲愷、胡漢民的反應是如此迅速,防備是如此縝密,是楊希閔萬萬沒有料到的。當他的先頭部隊開槍射倒了衛隊的巡邏士兵再繼續往珠江河邊進攻的時候,已經安排有重兵的總統衛隊和工會武裝,把滇軍緊緊堵阻在一條不足兩裏的街巷裏。街巷的正中堆起了沙包,設置了臨時工事,輕重機槍架在沙包上,嚴陣以待地等待進攻的敵人。而街巷兩邊的店鋪樓房裏所有的陽台、騎樓、窗口都伸出了黑洞洞的槍口。
楊希閔的先頭部隊一進入警戒線,沙包裏就射了幾束強烈的手電筒光束,隨即傳來總統衛隊士兵的喊話:“我們是總統衛隊,此路實施戒嚴,你們是哪部分的,請即回駐紮營部,沒有總統府的命令,任何部隊不準進入街區。”
楊希閔的部隊以為是剛才碰到的小股巡邏士兵,根本沒當回事,大搖大擺地繼續前進。指揮官還惡狠狠地命令道:“誰擋路統統擊斃,投降的放他出城。”說完揚起手中的駁殼槍向對方打了一槍,士兵們隨即也端起槍“砰砰”地對著沙堆開火。
總統衛隊的指揮官一聲令下,沙包上的幾挺機槍吐出了紅紅的火舌,敵人立即倒下一大片。埋伏在街巷兩邊的工人武裝和公安部隊也紛紛向著叛軍射擊。霎時間一裏多的大街內火光衝天,槍彈如雨,敵人紛紛倒下,叛軍見勢不妙,正欲往後撤退。火速趕來的鐵甲部隊又堵住了敵人的退路,敵人隻好丟下槍支紛紛潛逃,來不及逃跑的舉手當了俘虜,楊希閔近千人的先頭部隊不到一小時全部被殲。
楊希閔半夜時分聽到廣州城內槍聲大作時,估計自己的部隊已衝到珠江河堤,扼守了江邊碼頭。他有些暗暗得意,當他聽到槍聲漸弱,馬上按原計劃命令城郊的各大部隊迅速進城,一部分包圍總統府和省政府,一部分進攻粵軍總部公安大樓。他殺氣騰騰地對部下宣布:凡是敢於組織抵抗的總統衛隊,堅決開槍射擊,繳械投降的士兵放其出城。
總統衛隊全殲了楊希閔的先頭部隊以後,機動隊連夜將珠江河上的船隻集中起來。第二天一早,組織總統府下屬的各大機關轉移遷至河南,並派重兵把守了大沙頭、二沙頭兩個碼頭。在珠江河口又派出軍艦巡邏,嚴密監視敵人的動向。
當楊希閔獲悉他的先頭部隊全軍覆滅,駐守在江邊碼頭的是總統保衛隊而不是滇軍時,暴跳如雷的楊希閔隨即指揮部隊提前向省政府發起進攻。劉震寰的部隊也迅速搶占了廣州的大街出口,並分別向省政府和公安機關發起衝擊,楊、劉叛軍在各處的進攻均遭到了總統衛隊的頑強抵抗。各路武裝在拚命掩護各大機關轉移。
到第三天,總統府的重要機關已全部轉移到河南。為減少傷亡,胡漢民、廖仲愷下令總統衛隊邊打邊撤,逐漸向珠江河邊靠攏,並命令總工會組織產業工人全麵罷工。一時間廣州的工廠停產、車輛停開、商店關門、全市停水停電。
這一招讓楊希閔措手不及,滇、桂部隊的給養、軍火運輸以及各種戰備物資的供應都一度緊張起來,廣州城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楊希閔趕忙叫伍仁組織內應協助軍需,他則趁著人多勢眾,指揮部隊瘋狂地衝擊了廣州革命政府的各大機關,接著迅速全線往珠江河邊推進。革命政府的警衛部隊在珠江河堤與叛軍展開了殊死戰鬥。
楊希閔命令叛軍快速攻占珠江碼頭,搶渡珠江,直搗總統府,並通電通告與革命政府決裂。北方軍閥吳佩孚為配合楊、劉叛軍一舉顛覆廣州革命政府的軍事行動,立即派重兵乘專列南下,支援叛軍。港英政府慷慨資助楊、劉叛軍的軍費裝備,伍仁率領的廣州商團武裝分子也蜂擁而起,加入了與廣州革命政府警衛部隊作戰的行動。
廣州革命政府又一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緊要關頭。
在廣州河南一個簡易的兩層小樓被臨時辟作了省政府的辦公樓,胡漢民、廖仲愷在這裏主持召開了平叛會議。會議作出三項重大決定:一是命令遠在潮、梅前線的東征軍迅速回師廣州,打擊叛軍,命令朱培德湘軍扼守韶關截斷阻擊北方吳佩孚援軍;二是命令吳鐵城警衛部隊以珠江為防線,嚴密封鎖河麵,控製所有船隻和軍艦,隔江對峙,等待援軍;三是命令總工會更大規模地組織廣九、廣三、粵漢鐵路全麵罷工,切斷敵人的物資運輸和其他一切外援。
楊希閔的大隊人馬好不容易打到珠江河邊,卻被波濤洶湧的珠江隔斷,隻有望江興歎。此時所有渡江的船隻被統統搬上河南,叛軍隻能沿江岸布防陣地,隔江開槍。總統衛隊由於早有防備,在岸邊的重炮陣地不斷地瞄準叛軍的重要目標開炮,使叛軍一時無法組織強渡。
楊希閔、劉震寰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急令部隊不惜犧牲,打造船隻和簡易渡江工具強行渡河作戰。一時間珠江沿岸的店鋪木板全部被搬運到岸邊,一些船廠還沒完全修好的船隻舢板也被叛軍集中起來,叛軍準備用強大的火力作掩護,選擇在二沙頭最窄的河麵上強行渡江,硬攻河南。
伍仁又到番禺一帶漁民家裏收集了一批漁船,還用卡車拉來了大批木板在江邊雇人趕造渡江船隻。廣州工會的工人發現了這一情況,馬上報告總工會,工人糾察隊切斷了造船廠的電線,破壞了船廠一些設施,技工逃散。叛軍雖然占領了造船廠,但沒有設備、沒有電力、沒有工人也隻是廢墟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