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的路。
月輝下,我覺得我們更像是無頭的蒼蠅在山裏亂轉,山脊轉山腰,山腰進深穀、深穀又重新轉回山脊,所有走過的地方都似曾相識。前麵,常龍不住看著天空,順著他的視線,我發現北極星也在不住地轉動著方向。
有獸的叫聲,帶著血腥氣,似乎是狼,已經染上黎明之光的夜色中,我覺得有無數條毛茸茸的影子在腳下的深穀和頭頂的山脊處出沒。
在一塊凹下去的山岩邊,常龍突然停下腳步,似乎是有什麼奇異的響聲驚擾了他,不一會兒,那奇異的動靜似乎也驚擾了遠遠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小個子,他蹲下,打了聲響哨。老頭兒立即停下腳步,獵犬一樣駐足側耳,隨之向我們作了一個臥倒的手勢。
“到岩石後麵去,趴下、趴下!”
我們隨即被按倒在地,但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穿過山穀的風隻送來野狼的嗥叫。
“偵察機!無人偵察機!”常龍小聲對我說。
我屏息,但我還是無法從那奇怪的風聲中辨別無人偵察機的螺旋槳聲。過了好一會兒,常龍朝天空努努嘴,我才隱約在月色和繁星中分辨出高空中一紅一綠兩盞閃爍的夜航燈,它在我們頭頂盤旋了一圈後,沿著北鬥星的勺子把方向飛走。
“是找我們的?”書生忽閃著滿是希望的眼睛。
“但願不是!”常龍站起身來,又把我們扶起來,跟上老頭兒的腳步。
他的話讓我莫名其妙。
偵察機很快便不見蹤影了。
一種非常失望的情緒籠罩了我,我這才發覺,從心底說,我是多麼渴望被發現。
不管我們所經曆的到底是怎麼樣的曲折和反複,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我都從不懷疑我自己的身份——一個美國兵。而天上的那隻眼是我們的人,我們屬於鷹堡、屬於聯軍、屬於美國,我相信他們正在焦急地找我們,在找為美國而戰的自己人。而身邊這些叫著你“朋友”的人是敵人,是隨時都會結果你性命的敵人,而隻有美國,隻有自己人才能救我們。
晨星升起。夜色經了水洗,淡了不少。
失望讓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不時被我踩落的石塊在空穀裏發出可怕的嘯聲,帶著回響,帶著整個山穀的震動。
“艾比克,放滿速度!”老頭兒不住提醒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小個子,然後不忘回頭嚴厲地警示我們:“小心點兒!”,他以前還算輕鬆的情緒已經不在,也許,我們偵察機的出現讓他突然感受到了某種威脅,他變得十分謹慎,對於任何異常,異常的聲音、異常的影子,都要停下來,仔細地辨別確認。隊伍的行進變得十分緩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過,這對於手腳上都有繩索的我們,倒是好事情。
在一塊凸出的山岩後,我們再次停了下來。那個做前出偵察的小個子山羊一樣爬上陡峭的山岩,在那頂端爬下,用望遠鏡觀察了好一會兒,而後又山羊一樣的蹦跳著竄下來,他來到老頭兒身邊,在老頭兒用短袍的下擺遮住手電光照亮的地圖上比劃了一會兒,手電收起熄滅的時候,我看清了他那張還透著稚氣的孩子的臉。
而後這一老一小低聲交流了一會兒,老頭兒跟著那孩子再次爬上那塊山岩,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觀察了一會兒。當他們回來的時候,老頭兒看了看表,喝了口水:“我們到了。”
“下麵是63號公路,半小時後,薩阿迪會在下麵接走你們。”老頭兒在我們麵前坐下來:“大家吃點東西。”他吩咐一個人分了攜帶的幹糧,也分了一份給我們。又是餅,我咽了口唾沫,沒有了起初那種饑不擇食的饑餓感,這種曾經的美味已經暴露了它的真麵目,幹燥、發酸而且帶酶味,我不知道天天吃這種東西他們怎麼受得了。
老頭兒很快就吃完了他的餅,他跟那孩子在周圍轉了一圈後,回來叫上一個人,在山岩腰部的一個拗口處架上一挺二戰時德國人用的那種MG34輕機槍,又在那上麵和下麵各安排了一個AK衝鋒槍手。一切準備停當,他又回到我們麵前,取下他腰上的羊皮水囊,給我們每個人喝了些水。
“他們來了!”過了一會兒,常龍突然說。
老頭兒摒住呼吸仔細聽了聽,岩石上的一個AK槍手已經開始向這邊做手勢。
“你的聽覺倒是很靈敏。”老頭兒取出一把阿富汗短匕首,在我們驚訝的目光中把我們手上和腳上的繩索割斷:“我送你們下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