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結局-第三十章 大結局(159)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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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邊玩弄著桌子上自己的帽子,邊緩緩地不住地說著,像個腦子裏空空的,隻留下遙遠回憶的老人。
“常龍突然間就說起了帕克,說起了帕克一次醉酒後回憶起的三角洲陸軍特種兵第四小隊的時光,一個小隊前後十八個隊員,六年的任務中死掉了十六個,僅僅剩下了作為副隊長的他還有作為隊長的西爾維斯。帕克說之後那十六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就成為十六條惡毒的咒語,每天都在詛咒,詛咒他們作為指揮者對於個人權力與榮耀的貪求,詛咒他們一枚枚光彩的軍功章上、一顆顆燦爛的晉升銜上所沾滿的士兵的血。”
“那種被詛咒感或許也同樣困擾著西爾維斯,所以他們都選擇了逃避,退出特種部隊。帕克皈依了上帝,他想法設法的在宗教中原罪,但他心靈的傷口始終鮮血淋淋,他隻能在酒精中頹廢的麻醉自己;而西爾維斯的傷痛卻被時間悄然淹沒,他成了第十山地師魯庫基地的最高官長,他的榮譽心、權益心漸漸複活,或許也可以這麼說,他的傷口並沒有愈合,與帕克在宗教和酒精中逃避類似,他隻是更深地遁入了權欲之中。”
“其實,帕克的死已經揭開了西爾維斯久被埋藏的傷疤,畢竟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過,無奈他知道自己已走得太遠,他所背負的惡行太重,積重難返,他唯有沿著地獄之路一直走下去,就像是一台製動失靈的車,直至傾覆。而常龍最後的話語,似乎提醒了他,他的終點已經到了。”
“聽他們說,他死的時候手裏和帕克一樣握著一大把身份銘牌,我想大概那些都是曾經他手下的士兵。好像有個心理學家說過,人人心中都有一塊異常柔軟的地方。”
岩石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整了整衣服。我想他說完了,他可能要站起來就此告別,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仿佛又想起了什麼,在椅子裏挪了挪身子:“所以,恕我直言,我想,常龍一定是死了。因為從本質上說,他和帕克包括西爾維斯,其實是屬於同一類人,一件完美的武器,但同時又一定是被利用的工具,而且他們又有著過多的人生想法、過強的榮譽感,還有象常龍那樣過強的責任感,他和帕克一樣,都曾經渴望戰爭,但是卻不理解戰爭,他們能夠把你們帶進戰火,卻終歸承受不了或者不知道如何承受你們的鮮血。”
“所以,他的結局也是一定的。他不可能繼續活著。”
說完了這個,他重新整理帽子、衣服,沉默了一會兒才站起來:“我該走了。嗷,對了,我還想說,這不是你們的世界,這裏並不適合你。還有,說實在的,我很討厭你們,綠卡兵。”他就那樣邊說著邊向外走,受過傷的腿還有些一瘸一瘸的。
“還有,我申請了退役,大概不久後就能批下來。”他最後向我招招手算是最後的告別。我想,關於退役,他一定思考了很長時間,而那長時間的思考,也讓這個大塊頭明白了許多事情。
之後,除了燕子,我再沒有見過任何熟悉的麵孔。在隨後被羈押的日子裏,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試圖修複記憶,把腦子裏淩亂的一切連綴起來。但是,記憶這個東西很奇怪,越是嚐試著修複,結果卻如故事開頭我所說的,那些記憶便越以一種讓人不可理解的速度風化、崩裂和分解,隻給我留下一些殘骸和碎片。但是,也如前所說,那段記憶中的人,卻越發清晰和鮮活——胡子、大頭、卷心菜、冰塊、小黑,包括帕克,就像在身邊不遠處,你隻要一閉上眼,他們就會來到你麵前,他們的音容笑貌,他們身上的味道,他們朗朗的聲音,一切一切,都那麼清晰,讓你以為那就是現實。
現實。從那之後我再也無法輕易確認眼前的所謂現實。燕子在看我的時候,給我捎了本村上春樹的《1Q84》,書裏有一句話:“一針刺下去會流出鮮紅的血來,那地方就是現實”,我就常以銳利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體上刺下去,看著鮮紅的血流出,試圖以此證實現實的意義。但即便如此,我也依然不敢確定那是否就是現實,因為所謂“鮮紅的血”,仍然令人懷疑。
而作為我心中的現實,雖然岩石冰冷的話語時時在耳邊響起,但那絲毫影響不了我,我的心中有一點是始終都不容置疑的,那就是常龍沒有死,他不可能死,他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頑強的生存。
我的步態蹣跚的旅伴已消失在波音777盈滿陽光的機艙門口,已經站起身來的我不知怎的卻突然失去了行走的力氣。我的心跳得有點亂,我想起了我的旅伴剛剛說過的話“你說,人真是很奇怪,比如說見心上人,不見時日思夜想,一要見麵,還又說不出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