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低聲道:“說得好,你一句不懂好歹,便將三萬年的情誼棄如敝履。是不是,你便從開初便從未喜歡過我?因三萬年隻認識我一個女子,便誤以為是喜歡了呢?所以,你想同我說,這些年我的感情隻是你找到她的一個墊腳石?那麼我這塊墊腳石,你用得開不開心,適不適用?”抹了抹逼出的眼淚,“鳳晞,你這樣容易將我丟了,你有沒有良心?”

他似不能承受這樣淒戾的詰問,蠟白了麵容步步後退,半晌,隻從喉嚨滾出三個字,對不住。

感情有時重若千斤,有時卻隻能換三個字,那原本該是一片歉然的話,她卻聽出萬分的委屈與痛楚,想想方才真心誠意的詰問也是惹人譏笑自取其辱罷了。

她違心道:“你同她在一起,我不爭,但你若還有良心,便將我的秋千送回來,大家兩清。”

她這樣說,卻不是這樣想。她愛他,想陪他生生世世,但是她明白,這樣的生活,三個人都是煎熬。她不是有多偉大,能將愛人讓出,隻是每天看他們恩愛,這樣的痛苦,她受不了,與其相互折磨,不若與君陌路。

鳳晞抿著唇,盯著她半晌,好笑歎氣:“你真是半點不留些影子與我,這般的決絕不曉得像誰。”眼裏好似醞釀著一泓溫泉:“袖袖,我既對不住你,自會補償你。”

她冷笑道:“承蒙殿下青睞,本仙受不起,還是全補了你身邊這位。殿下三萬年的恩惠照拂,算是本仙欠了的,你要翎羽,我給你。”

她沒有看見他目色悲愴,旋即冷硬下去,冷冷道:“也好。”

他竟是這樣講,他說,也好。

她本想和他走遍山水,看遍繁花。在翎雀園裏數星星,在廣寒宮裏踏月亮。她還沒帶他看東海神宮的珍珠璀璨萬霞,而眼下,便成了一場三萬年的笑話。

將鳳晞送與她的七彩琉璃鐲丟於他身上:“從今往後,除非死別,絕不生見。”

這場三個人的戰爭,她輸的一敗塗地。

九重天上,雲海翻滾,琅玕樹下,淚水奔騰。她用了三萬年,堅守一份感情,卻用了一瞬間,放棄一份感情。

那日,她咬牙砍下了羽尾,織成了一方錦帕。

她疼了七天七夜。

但她留下了一枚紅羽。她想,她終究隻是鳳晞生命中的一抹朝霞,一泓溪流,一碧良宵。人在找到自己的歸屬前,總會有這麼一段路,而她不若長久了些。她想,即便到了終結,有這枚紅羽,將來不拘是三千杏林,還是百裏翎園,當她害了木邊之目,田下之心時,總還能有這段情做慰籍。

此後,玉袖幾欲沒有進食,整日將自己拘在花房中,逼著自己睡覺。可夢裏夢外皆是從前的光景,長留山的杏林,翎雀園的七彩袖玉,有她的清脆悅笑,有他的深情溫軟。當美夢突然變成了他的冷若冰霜,不啻一把把利劍將自己刺得鮮血淋漓,千瘡百孔,醒來時,枕邊總濕了一片。

夙青動輒哭道:“阿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以前的活潑哪兒去了?”

是啊,她在想,以前的她哪裏去了。

興許,隻是那一朵從塵埃裏開出的花,枯萎罷了。

一場紅塵裏的真真假假驟然而止,那些曾經如何刻骨銘心的往事眼下卻覺得有些荒唐。一個人倘若要變心,那麼即便兩人曾經擁有過多麼美好長久的歲月,也都是徒勞。

再睜眼,不見令眼發酸的夕陽,拖著一身驚汗,玉袖款步回房。

多月傷情勞身,她病得很重,但總要將錦帕送至,這段情才算告終。勉強將自己收拾得像樣,不顧夙青的阻攔,化了朵雲取道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