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驚現。玉袖支著腰爬起來,理了理淩亂的青黛,雜遝的白裙,發鬢上的三枚瑩瑩翎羽悠悠地貼著。她伸手按了按,朝前方一瞥,鬱金長袍亭亭而立,關切地將她望著。四眸相視之際,霎時天雷地火徹作,腦中似有走馬燈急速地旋轉,如煙如幻怎奈抓不住。她急急穩住,緩一緩神,將他細細一琢磨,並不認識。
方才一瞬間的熟稔感忒虛,且不說她腦子好,三萬年來未踏足凡塵的記憶卻不可造假。
少年嬌容矯姿,鳳眸一眯瞬間傾城,嗓音儒雅:“姑娘沒事?”見她有些木然,又問:“你住哪兒,我送一路。”
因方才不輕不重的一摔,神思尚許在半空中遊離,玉袖木木然將四周環顧著。鳥語花香,樹茂林密。她略有些迷茫,囫圇一個軒轅丘不算大,卻也不小,此地同記憶力駕輕就熟的翎雀園大相近庭,參差犬牙的模樣與仙霧蒙蒙的景貌卻搭不上半點的吻合,她從未踏足過,也不曉得有這樣安謐地界。
少年攏了攏袖,舉起青峰,雲淡風輕道:“若姑娘無礙,恕在下告辭。”說罷提劍離去。
他這一去,也不過兩三步的路,玉袖便從一派木然轉回。考量到不佞者如她,三萬年的求學生涯不夠精妙,仙法亦不卓然,化鬥雲也頗有難度。此番將回翎雀園的路生生忘了,設若再沒人帶著,隻得暴屍荒野。便趕忙追了上去,將他逮住,端出誠心誠意的姿態來俯求:“你且住一住,我不識路,你帶我一行。”
這一聲誠心誠意的俯求,她以為求得甚好,恰令得他停下腳,踅身卻將眉眼蹙了蹙,淡然的口吻:“我是去那墨玄穀,行途凶險,不宜相隨。”
她啞了啞,墨玄穀壓著四海八荒的鬼魅,果然是十分凶險的,他倒是沒扯謊來誆她。她點了點頭,再將一派懇然的人望了望,卻覺他的話卻有差。倘若他此番同她站在一個位分上頭,那還好說。但眼前生得恁般俊秀的少年,卻是一個凡人。以一個人凡人的位分,卻同她一位神仙道凶險不凶險的問題,她以為這十分沒道理。
玉袖料想他是瞧不起自己,設或她將神仙的身份曬出來,大約能令他別作一眼,便隻將他的前路再一攔,捧出一顆真心赤誠帶相告:“我是神仙。”想了想不夠震撼,又補充道:“咳,上仙。”
這番補充顯然很有驚攝力。他滯了滯,嘴角噙了笑:“不識路的神仙?”
她悄沒聲息在心裏悲涼了一回。她卻不是不識路,隻是不大熟悉路。但想想這話說等於白說,被一個凡人瞧不起至斯,她甚覺丟臉。略略搜索古腸,憶起大哥下凡救她於牢獄時,使得幾個花裏胡俏的術法,便將一屋子凡人統統唬住的情景,忽有靈感躍上心田,以為若施個仙術令他開眼,方能使他折服。
但她唯一有威懾力的仙術,便是化雲,雖化不出大雲,總能幻個小鬥的。思此,便以食指於半空畫了個圈,念了個幻雲決,一圈淡淡的白霧登時氤氳,慢慢豐滿起來幻成了鬥白白胖胖的棉花糖,越左跳右舞得分外紮勁。
他凝眉斂神,看了半晌道:“如此,上仙跟著罷。”
玉袖甩手跟在後麵走,心中竊竊將堵在左胸的一口氣鬆了鬆,想到方才若誆不住他,真不曉得自己會如何。凡間便是有許多人因迷路將自己一生典當,再莫能見家人。每每中秋月圓,重陽端午之節,便隻能巴望著窗欄外,獨自潸然淚流。在這條長長的紅塵陌路上,與親人山水兩隔,日月相望。綠蘿拂袖,紅梅濕襟,獨自一人看細水長流,獨自一人享浮生悲歡。
她又暗暗設想了一番,想到永遠見不著爹娘和大哥的光景,抖了抖心,那可真是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