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頓了頓,眉眼鬱結,“咳,但你這廂來尋我道別,怕是有另些的想法。”

她又道了一聲精明,複嘿然笑笑:“確實確實,旁的物事也沒什麼好揲的,就想再討一顆蟠桃,解個饞。然則西王母的左性你卻曉得,此番不是蟠桃會的時候,我沒個正經理由地去討,定然被天打五雷轟給轟回來,是以便想尋你要個移形玉,將駐守蟠桃園的幾位婢子插科打諢糊弄過去。”

移形玉又是個聖物,懷揣著這麼一塊玉,便是她長成一顆龐然巨珠滾過去,駐守的仙婢不若將她看作一股颶風,開了天眼也莫能將真身瞧出來。這般不凡的仙物,卻是轄司文的星君在收著,大約沒幾人能猜得,便甚少有人能將主意打到他頭上。她還是某日貼牆根,將這件六耳不傳道之事給貼來的。

他狡黠地笑了笑,一麵拾綴著書冊,一麵著人將玉端出,轉頭同她道:“倒是被你曉得了,偷完了記得讓仙鶴送回來。”

她頓了頓:“是嚐一嚐……”

被打斷:“啊,對了,你此番被拘……是被帶去長留,乃是樁大事,過幾日我修書同玉箐講一講,你到底再見一見爹娘。”遂捧著書冊漸行漸遠,有一抹雲煙自碧空寥落溜過,煙消雲散。

她訝了訝,不曉得去個長留罷了,委實沒必要將爹娘請來同她道別什麼,縉文也忒小題大做了些。

她摸摸鼻,雖然亦想同爹娘道道別,但她立時要辦那樁垂死掙紮的事,便不能道這一聲別,又歎命蹇時乖,她難得駁一回禮教,便要駁得徹底。

能鎖住周身仙氣的仙界,乃是個不尋常的仙界,恰是夾在懲仙台同往生海中間的鎖仙池。倘若凡人朝池裏頭沐浴一回,便蝕骨銷魂得徹徹底底,半點魂沫子也不見。若是神仙便隻將一股仙氣封住,一身修為卻還在,隻不過要令身子嚐一些苦頭,能淌過來,便算成功。

之所以有苦頭吃,全要計較那誅仙台戾氣過重,飄到比鄰的懲仙台時,戾氣雖少了大半,隻做個懲罰仙子的作用,卻還有一些能飄到鎖仙池,並薄薄地鋪一層霧,加之池裏頭有刮骨療傷……咳,是刮骨的作用,苦頭便加重甚許,玉袖不曉得自己吃不吃得消。

她步到雲台前,睜愣一瞧,果然有許多神仙把著門,一個個像一條條沉重的枷鎖,堅硬地將明媚的入口鎖住,手裏頭的畫戟徒然增大,似一把雪銀打造的鑰匙,死死將入口封著,恪守其職。

這兩樣物事該是傍一道的,於她眼裏卻十分蹩腳,左歸右歸不能順眼。

她捏了捏移形玉,緊張著步履,一步步移過去,待靠近入口跟前時,心裏頭的玉石跳個不住,要扯破骨肉蹦出來也似,精神壓力十分的重。

卻還是令得她過了這道門,像個從碩鼠底下溜走的稻米。

嗯,移形玉果真是個不凡的聖物。

鎖仙池上頭乃是一片厚重的雲台,玉袖蹲在雲頭上,望著下麵的翠翠藍湖,咽了咽口水,以為這也忒高了些。

她閉了閉眼,眼皮睜闔間,有一派浮光掠影匆忙晃過,那些決然的心情,似黃沙灰土,旋葉碎花,被撚入冰涼的風寒之中,稔悉劃過,一時間,腦中的幻想化作片片枯葉,蒼白而無力地消逝於秋霜大地。

寒風拂來之際,她稍有片刻踟躕貌。

緊了緊衣襟,將腦瓜搖了搖,心底有股衝動慢慢噬咬,癢得不行。但站在雲頭,朝幽藍瓢池望去的一刻,仿若站在天際盡頭,再回頭便是黑暗的形容,她覺得不能退縮。

不曉得已是幾次提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卻是寫得極佳的,往昔她做事素來揜揜縮縮,不大放得開手腳,譬如反抗師父老人家,背著他幹這等大逆不道的混事,她萬萬不能,然下了趟凡,識得了鳳晞,要讓她離了心上人,便更是萬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