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玉袖看著眼前恁般盛大的排場,尚在夢裏遛達,身後便被輕輕然一推,似有低低無奈之音刻骨鑽入:“我雖不大待見神仙,你卻是不一樣的,今後,大概不能用這樣的身形麵容再與你說話了。你快些走罷,他在等你。”
他說的貌似道別的話,也過分蕭瑟了些,累她邁出步履時,卻還將他那番話盤亙在腦中琢磨,雖沒能琢磨出什麼意思,到底淒涼了一把。
再抬頭時,這隊排場到不能再排場的隊伍已到竹林外。她此番坐在一帛白紗籠著的鸞輿裏頭,風掀起這抹白紗時,端能將外頭一片橙黃黃的蒹葭瞧見,匝地金燦燦的蘆葦竿子,迎風妖曼,有麥粒的香氣兒填入腹中,似飽食了一桌的五穀盛筵。
她尚沉浸於飽腹感中,碧悠悠的青空白眉赤眼地落下一道晴天霹靂,適才從容盈盈妖曼的蒹葭,立時燃起灼灼豔火,傾刻連天,將整座竹林青曜燒了個通紅。
這是一樁奇事。
她聽得候著鸞輿旁的小婢子低略問道:“需不需奴前去略探緣由?”
她拂著心口,忽然有些疼痛,往昔碰著如此奇事,畢竟要刨根究底地一探,此時卻略覺無力,心似絞肉,不能分出旁的精神去探靈怪的事,便將手擺了擺,道了聲不用。
一條遊龍似得排場隊伍,立時扭轉龍頭,朝岔路口飛速躥去。
薊城是燕國的京畿,卻略蕭條,有幾處牆垣竟有些破敗,甚難看出這座京都,緣還是一座繁華的京都,可曉連連的戰火有多麼禍國殃民。
鳳晞安排與她的下處,倒十分清靜,前後院落分得很開,落落大方,難得的是院裏頭種了一片櫻花樹,迎風簇簇颯颯,於夕陽底下一招搖,立時將整一座四方院染成一片粉紅的霞海,像是慢步在丹陽赤道裏頭。撲入眼底的緋色,瞬間浸滿眼眸,黑色的古潭水竟霞光萬丈,頭頂的大片灼灼櫻花,相繼璿舞而落,落英繽紛。
一派灼灼妖冶的形容,即便是瀛洲那處的櫻花盛產之地,也不過這個模樣。
玉袖步著款子稱賞,一路分花拂柳到涼亭,兩排的婢子侍內皆笑容可掬,端出恭敬而不失熱情的態度來迎她,並指著過道兒做提點,譬如“那處站了一棵頂好的櫻花”或是“右麵的端端栽了幾棵,還不夠養眼,過個十天半月,大約能成一妝紅樹”再後聽得“有人在亭子裏等姑娘。”
玉袖咂摸來,這廂候著她的人,隻能是她日夜伏思的人了,便加快了步伐。在跑著的路上,心裏便念著明日有希,明日有希,他的娘親今生最大的貢獻,便是將他生出來,第二大貢獻,便是取了這麼個好名兒。
但是,待跑到頂端時,卻發覺料事如神一說,皆是不靠譜的。紫薇鬥數拿最低等的學生,果真是不能將一樁樁一條條的事給料精準的。她玉袖這廂算的不僅不是精準不精準的問題,若本是一顆蘋果,被她算成一顆石榴,便算了。若再不濟一點,將這顆蘋果算成一顆小落落的西瓜,也是同是水果。可她卻是連本質也算錯得徹底,候著她的那個人,確實一個女子。
涼亭玲瓏,孤零零立在荷塘中央,假山做的背景卻挺嵯峨,落下的櫻花將清澈的池塘點綴如畫,裏頭的幾條紅鯉遊得歡悅。紅豔豔鮮格格的櫻花端將一副美景畫收筆,便被亭裏的暗沉的人影壞了神韻,兼得她盈盈一晃,雖是水蛇柳葉的身材,卻被一身灰撲撲的衣裳罩得沒了精神。
玉袖站在亭子前兩步,驀然聽那女子道:“這不是袖袖嘛,我緣曉得你要來,須臾的幾日,便真來了。”招了招手,喚她過去。
她將散出的精神絲收回來,心口堵上一塊巨石,眼前的這個女子,並不是個凡人,而是一頭毛色黯淡的黑雲狐,並成了大羅神仙們的對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