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Red嗎?
程堯曾對人說過,Red執手的作品裏常常充斥著隱喻與諷刺,激烈得鋒芒畢露,帶著鮮見的犀利與誠實。以作取人,才華橫溢卻過於理想主義,所以才不適合在一起吧。
她隻想著擁抱,卻沒想過這可能是繼西期盼已久的擁抱。
心口突地就生出低落憂愁,像長草的土地,濕濕的,潮潮的。
前所未有的。
不是一絲一縷地在心頭,而是一整片一整片,密密麻麻地蓋下來,悶悶的。
程堯默默地躺著,手機早已不知所蹤,而呼吸的節奏也綿長得前所未有。
鼻腔一下子酸熱,程堯連忙爬起來,到書桌前拿起紙筆。
一張一張又一張。
繼西看漫畫的側臉。
繼西戴著耳機的樣子。
繼西上課偷偷睡覺的樣子。
繼西吃東西的樣子。
程堯是個觀察力非凡的孩子,這也是她在素描上天分來源。雖然從未經受科班訓練,但有興趣就畫上兩張也讓她領回幾張證書收得幾次掌聲。
程堯也意外,自己竟能把她如此細微的表情記得一清二楚,無論是唇線,或是眼睛笑起來的弧度。
突然就想起那晚她到上鋪來陪她睡覺,跟她講再不睡就不幫她答到。明明是溫柔的語氣,可目光卻是故作深沉,不協調得可愛。
她的眼睛真漂亮,黑夜裏不會流光溢彩,但眉眼間的靈氣卻不會被黑暗遮蓋。
濕濕地亮,眼裏全是自己的倒影。
真美。
腦子裏想著,落筆全給畫了下來。
咚咚咚的敲門聲驟然傳來,程堯一愣,下意識地就把手裏的幾張畫塞進抽屜裏。
慌亂過去,才去開門,原來是媽媽讓她出去吃水果。
程堯說一會去。
媽媽見她晚上沒怎麼吃東西,這會臉色又不好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程堯扯開僵硬的笑,說可能有點中暑。
媽媽叮囑她多喝水,又去切西瓜讓程堯一會出來吃點消消暑。
半晌後才又關上門。
抽屜還是剛才慌亂往力關的樣子,又因為太過用力,甚至彈出來一點。
程堯走過去,從抽屜裏拿出剛剛的畫作,一張張地看。
程堯以前也畫過旁人,但未有過剛才那般像是心思被撞破的窘況,慌亂到心跳一滯。
程堯之前沒喜歡過誰,雖也經曆了兩三次被表白,但除了一點“我還是值得被喜歡”的自我肯定外,再無其他波瀾。武俠小說裏那種驚天動地百轉千回,程堯沒體會過。
但她知道她喜歡繼西。
跟繼西在一起太開心,好像情緒永遠都是滿分卷,連下雨這種永遠的扣分點也都變得生動輕盈起來。
她不想去為自己不同尋常的表現找借口。
在心裏承認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是的,她喜歡她。
心動或許隻是一瞬的錯覺,但喜歡卻是持久的情緒。
她會因為陳繼西喜歡別人如此難過,她會希望陳繼西也喜歡她。
她也會期待是兩情相悅甜蜜蜜,執手相看相守相伴。
腦海裏卻不自覺地又想到那個畫麵。
他們站在正門口,被門柱遮擋著其實並不怎麼看得清,但繼西的確是在Red的懷裏,那傾斜的幅度怎麼會有錯。
Red的那張臉,好像一下子也變得生疏遙遠起來,好像自己看過的視頻裏,剛別過的真顏,都一瞬模糊掉了。
而繼西呢?
還是那個她,眉眼清冷,笑起來卻是十足地暖,眼睛鼻子眉毛嘴巴,程堯一閉眼,全能勾勒出來。
那幾張畫被呲呲地撕了,幹淨利落,除了一張實在舍不得的,幸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