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旨一世不許他進宮,那枯禪大師見堂堂的皇帝微服而來,劈頭就問這樣的事,心知有異,他浸淫佛學這麼多年,很多事早已經看得極透徹了,於當年的事,亦隻如過眼雲煙,無須風吹,早就散了。

他很坦白的告訴英宏,當年他為了太後,做下了一件天理難容的事,自那以後,他就每天都活在自責內疚裏,終於有一天,他突然頓悟,發現原來情之一字,最是虛無,不過是人自己心裏的魔漳罷了,對於紅塵裏的情生緣滅,他慢慢覺得有了深深的厭倦,他給太後寫了一網詞表明了心跡,可萬沒想到,這詞竟然落到了先帝的手裏,麵對先帝的質問,當年的太後矢口否認,而他那時已是心灰意冷,於是在先帝麵前,將所有的事情全都招攬在自己身上,並懇求要出家為僧,而先帝駕崩前竟然留下旨意,這一生都不許他進宮,這一點卻是他不曾想到的,枯禪大師說到這裏時,對著英宏一陣苦笑,道,“先帝的這道旨意想必還是因為當年的那件事,隻是他再不知道,老納既然已經出家,就再不會去那個地方了。”

英宏越聽心裏越涼,他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你說,當年你幫太後做了一件天理難容的事?"

枯禪大師的眉宇間不由一陣黯然,他輕輕搖頭,隻是歎息了一聲,並不回答,英宏眉頭一挑,道,“這件天理難容的事,可是當年你幫蘭妃開了一副藥,要了才生產過的梅才人的命。”

枯禪大師雙手合什,口宣佛號,然而他微微顫唞的雙手已經顯示出他的心此時正受著極大撞擊煎熬,英宏又緊緊的逼問一句,

“你既然已經四大皆空,更何況出家人不打誑語,你… … ,你… … ?”說到最後,英宏的聲音已經忍不住的顫唞了。

枯禪大師睜開雙目看著英宏,終於道,“孩子,你能先告訴老鈉,你是為什麼過來問這些的嗎?"

他竟然叫他孩子,用極為慈愛的聲音,英宏咋然聽到這樣的稱呼,不由一個激靈,呆了。

他的心越來越沉,最終,如脆弱的琉璃重重的跌在了青石上般,“啪”的粉碎,甚至,他能聽到那胸口那地方發出了輕微的碎裂聲,尖銳而刺耳.

他到底說了出來,“太後告訴朕,朕不是先帝的… … 骨血… … ”

他說得實在艱難,可是這句話一說出來後,他竟陡然間的感到一陣輕鬆,無論如何,自己來這裏,就是為了給這件事要個答案,不是嗎?

枯禪大師沉默著,半晌,他才幽幽的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來,她竟然還是那樣的性格,唉… … !"

他太了解她了,既然將這樣的話說了出來,必定是和這孩子翻了臉了,想到她往年的行事作風,他唯有歎息。

他轉向英宏,點一點頭,“你確實有可能不是先帝的骨血。”

英宏確一愣,“什麼叫… … ,有可能?"

枯禪大師搖頭道,“老衲也說不好,老衲隻是覺得,當年老衲雖然一時情迷,對那梅才人做下了不軌之事,然而梅才人有孕時,先帝卻是一點也不懷疑的,敬事房的彤史冊子上也明確的記載了,那個月裏,皇上對她是有臨幸的,所以… … 。”

話說到這裏,英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的手腳頓時冰冷到極至,怎麼自己的生身之父,竟然不能確定到底是先皇還是… … 他麼?

這樣的認知是英宏再不能接受的,他額頭的青筋突突的直跳著,死死瞪著枯禪大師的眼珠子直恨不得要暴出來,早春的夜依然寒冷,可是卻有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他的麵頰,不停的滴落下來。

枯禪大師看在眼裏,不由雙手合什又是一聲佛號,道,“當年梅才人因老衲而死,老衲初時也是日日夜夜的愧疚自責,可是到了後來,老衲雲遊四方,施藥救人無數,不求心安,但求能夠在有生之年,不將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慚愧羞怨上… … ,”說到這裏,他對著英宏一個稽首,轉而揚長而去,隻留英宏一個人,猶自愣愣的坐在佛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