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與愛染的姐姐相遇,雙雙跑去法國的偏僻小鎮追求所謂的田園夢想為止,跡部都未曾與他正麵交談過。一個毫無進取心的男人,完全不在他跡部景吾的審美範圍內。
如果不是跡部財團與愛染父親聯手打入日本地產界的合作項目突遭幹涉打壓,如果不是順著流言查找到源頭,他原本不會記得合作夥伴家新女婿的姓名。
——花輪佑介。
那個被跡部判定為毫無進取心的平庸男人卻是花輪天真最依戀的堂哥。
從頭到尾並無任何可恨之處,反倒是一樁兩家聯姻的喜事。卻不知為何,在那少女的心中播下了憎恨的種子。
是的,花輪天真散布的謠言其實針對的從來都不是跡部財團。從一開始,天真仇視的對象就是愛染一家。而跡部,才是那個真正無關的局外人,不過是向自己的青梅竹馬伸出援手,幫助從小在外國生長的她改名換姓在日本演藝圈紮下根來。
而他跡部景吾卻對三好鶴見撒了那樣的謊。
跡部在沙發扶手上狠狠地捶了一拳。鬼迷心竅。他一定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向三好鶴見撒謊,說天真為了她而毀掉了愛染的人生,將她拉入負罪感的深淵。
隻是一時想要戲弄她,想騙她老實為他打工,想要她離那個令人厭惡的女孩遠一點。跡部景吾能夠為自己找到的理由有千千萬,卻依然無法否定一點:能夠戲弄她,騙她為他鞍前馬後的手段也有千千萬,他卻選擇了最不高明,最惡劣的一條。
“這履曆,要從幼兒園填起嗎?”捏著申請表左搖右晃的三好鶴見看起來心情很好。即將逃離目前這並不快樂的校園生活,鶴見似乎有些興奮,臉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跡部卻無法感到輕鬆。
當鶴見自責歉疚,露出痛苦的神情時,跡部景吾體會到的,是一路平順寬闊玫瑰色的人生路上從未體驗到過的罪惡感。
然而此時,鶴見在他麵前笑著,跡部也絲毫體會不到愉悅。心底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令三好鶴見不得不逃離的那些重壓,有一份是他親手給出的。
原本小小的謊言在時間的發酵下,漸漸膨脹成了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旦揭穿便是毀滅。跡部被自己親手挖的陷阱困成了無計可施的囚徒。
“隨便填。”申請表不過是過場。這後半句,跡部並未說出口。鶴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搗鼓手裏的表格。
“天真來找過我。”鶴見突然咕噥了一句。跡部眼皮也沒抬一下,“哦,她也來找過本大爺麻煩。”
“哦。”鶴見點點頭,“肯定的啊,天真一定恨死你了。”
“你好像很開心她恨本大爺?”
“不會啊。”鶴見搖搖頭,繼續在申請表上寫寫畫畫,“我隻是覺得,我暫時離開,對她也比較好。天真的依戀心太過強烈,再這樣下去,會傷害到她自己的。”
這番似乎意有所指的話令跡部頗為不快,“真是動人的友情。”話中的酸味直衝鼻腔。
“跡部,你別這樣。”三好鶴見並未抬眼,輕輕搖著頭,“別對天真那麼苛刻。她不是壞的無可救藥。”
“哦,你還希望她更惡毒一些。”跡部冷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哦,或許我確實在偏袒她。天真真心的喜歡我,這讓我無法去厭惡她。請你理解。”鶴見突然停筆,用一種奇怪的,包含著說不清道不清複雜情緒的眼神盯住跡部,“可我還是希望,如果可能的話,跡部君能對天真友善一些。”
心中微微一動,跡部移開了眼睛。“真是動人的友愛。”半響,他輕聲嘲弄。鶴見歎息一聲不再接腔。
冬天過去,春假很快便到來,離出發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大約是行前忙於整理行裝,鶴見很少出現在學校中,班主任倒也懶得去管,放任她臨行前短暫的放縱行為。
時常往來於國內外的跡部倒是輕鬆,照例每日帶著樺地在校園中漫步,偶爾去網球部指導一下後輩,唯一繁瑣的就是學生會的工作,即將卸任的他,被下屆學生會主席拖住履行各種交接手續,不勝麻煩。
“跡部前輩。”繼任副會長的三好學將整理好的文件遞給跡部,“這裏要簽字。”
自那次衝鶴見發火之後,三好學和跡部之間的氛圍總有些尷尬。原本相當欣賞三好學的跡部景吾,待他的態度顯而易見的冷淡了許多。周圍人見風使舵,便在內部選舉時,將最雞肋的部門分與三好學。
跡部隨意的接過,稍事翻看,在上麵簽下龍飛鳳舞的大名。
“前輩要去德國嗎?”最近總顯得有些沉默的三好學冷不防開口。
“啊。”跡部點點頭。
“姐姐也要離開了呢。”三好學扯了扯嘴角,“長久的願望快實現了,反而覺得不那麼重要了。不管怎麼說,謝謝你,跡部前輩。”
跡部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三好學的表情古怪,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你感到高興的話,三好鶴見會離開的更安心一點。”跡部傲慢地撫著淚痣。三好學聳聳肩,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