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點點頭,一個小步跳上月台。

他環顧著這間小小的無人車站。同網絡上的圖片一致,挑著竹籃的鬥笠假人象是普通的賣貨大嬸一般在車站中間立著。木馬凳上的花瓶中插著一支當季的花。不是花店中常見的插花種類,跡部認不出名字,隨手用手機拍了下來。

無人的候車室裏放著一度被盜走又尋回的車站圖章。跡部對收集圖章沒有太大興趣,隻是也無別的事情好做,便照例在車票上蓋下一枚圓圓的圖章。

穿過候車室,車站後方是一片長滿野草的空地,一棵棕櫚樹突兀地豎在那裏,昭示著人工改造的痕跡。

“你也是來看秘境車站。”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令跡部心底猛地一跳。他回過頭,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朝他寬厚的笑著,格子襯衫雙肩包,一副資深宅男的模樣。

“唔。”一個人的寧靜空間被打破,跡部有些不大愉快。年輕男子卻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眉飛色舞地向他描述自己穿過草叢向樹林深處探索的經曆。

“果真有蝮蛇啊,隻差一點我就被咬到了。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他搖頭不停重複著,“結果錯過了十二點三十這班火車,誒,又要等上兩個小時。你吃飯了沒?”他突然問跡部。

跡部搖搖頭。

年輕的宅男從背後大大的書包裏掏出兩個玻璃紙包裹的麵包,把一個拿在右手,另一個遞向跡部,“快三點才能從這離開,你先湊合吃一個吧,撐不住的。”

跡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剝開玻璃紙,他再次猶豫了一下,如此幹硬的麵包看起來實在與美味無緣。咬下一口,果真是“湊合”的味道。

宅男旋開保溫杯灌了幾口,看看皺著眉頭啃幹麵包的跡部,伸直手臂遞過去,“喝點?”跡部的嘴角開始抽搐。喝沾著別人唾液的杯子,這實在太難以接受,不華麗也就罷了,還不衛生。

宅男毫不介意地嘿嘿笑了兩聲,“剛體檢過,沒傳染病。”說著,掏出衛生紙在杯口擦了幾下,“還是學生吧,看著嬌生慣養的,出門不多做準備怎麼行呐。”

“切,跡部大少爺。”有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跡部的眉間皺紋更深,他幾乎是奪過對方的保溫杯,象要證明什麼似的惡狠狠灌了幾口——小心地讓唇不要沾到杯邊。

“回到現實世界想吃什麼?”宅男使用的“現實世界”這個說法,讓跡部眉毛一挑。的確,這沒水沒食沒有人煙與世隔絕般的車站,正象身處另一個世界的。

他不假思索,幾乎脫口而出法國名菜,卻突然停住。

“拉麵吧。”跡部撫著淚痣眼神漂移。

之後的兩個小時,兩人坐在月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宅男說他是兵庫人氏,最近趁著休年假輾轉在秘境車站之間,還說到自己的學生時代,講起曾經暗戀卻沒追上的女孩,聊起現在沉迷二次元收藏手辦的愛好。

“東京真好啊。”宅男象想起來什麼,滿足地歎息著,“你經常看演唱會嗎?”

演唱會?跡部從來不屑於眾人擠在一處。

“誒,真奢侈。這麼寶貴的機會都不珍惜。”宅男托著腮。

跳上姍姍來遲的列車,坐到阿波池田,兩人不知何時默認成了結伴而遊的關係,在池田町裏尋起餐廳來。

“三好市可真沒什麼特產的,要我說,就去德島,壽司,石頭烤,還有德島拉麵。”宅男碎碎念著。

聽到“miyoshi”的發音,跡部心中一顫,他別過眼睛,指著路邊一家看起來最昂貴的日式餐廳,“就這家。”

店堂舞台上有傳統的三味線表演。這十足的日式風味,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跡部一向不大能夠欣賞,宅男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還愉快地在大腿上一下下打著拍子應和。

人情今日薄,似著夏時衣。驀地,跡部記起了這麼一句。三好鶴見一度喋喋不休地重複著它們,感歎命運多舛,人情淡漠。

他至今不知語出何處。

跡部沉默著叉起一塊溜溜滑的羊羹送進嘴裏,黑糖略帶苦感的香味在口腔中散來,滿布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味蕾。

“這樣也行!”

對著跡部特別吩咐廚師做的英國菜,三好鶴見拍案而起。

“這都是些什麼玩意。鯡魚,這麼肥膩的魚類竟然也能被當作佳肴,堂而皇之的從一盤餡餅裏探出頭來,還美其名曰,仰望星空。連一點魚頭油都不舍丟棄的窮酸做法。英國紳士的思路真不是凡人所能夠理解的。又獵奇又粗放!”

“麵包裏夾塊烤牛肉,這就是你最愛得約克夏布丁啊。”

她望著他,目光中充滿切切地同情。“跡部,你其實沒有味覺吧。”

“連這種玩意都吃得下去。”

跡部冷笑著以示對她的不屑。

“連最普通的羊羹都可以秒殺這東西好嗎。光是光可鑒人的外表,半透明墨玉一般的模樣都勝過這東西百倍呀,更別說細膩的口感了!怪不得夏目漱石會在英國得了胃病呢!”

三好鶴見象是終於抓住了他跡部景吾的弱點,暢快地持續著攻擊,“我說,跡部君,你啊,根本嚐不出優質素材本真的美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