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3 / 3)

方華試探著問:“有沒有想過辭職?”

林妍神色淡淡的:“還打算再做一個月……我們沒什麼積蓄。他爸和他弟一直靠我們寄錢,每月還要供房子。生病前他才辭職和朋友開了一間小公司,閑錢全放進去,醫療保險也沒了,錢真的不夠花。”

方華不知要說什麼。

林妍卻忽然醒覺,笑笑:“嗨,怎麼跟你說這個?放心吧,我們還都有幫得上忙的朋友。” 探頭望望:“哎,車來了!” 再不多說。

方華上了車,自車窗裏怔怔看她。

她的背挺得筆直,頭發已經剪短。形容憔悴,卻仍麵帶笑容。那天深夜痛哭不已的林妍仿佛隻是另一個人。

但不知為何,此刻的林妍更令方華覺得難過。

老太太呼吸困難的現象已經越來越是嚴重,已經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她現在需要不間斷地吸氧,瑪啡的份量越來越重,昏睡時間越來越長。

有一天方華去時,發覺床邊已經接駁了幾台監測儀。

她心中凜然一下,呆呆站在床邊看老太太凹陷雙頰,黑黃的膚色。她知道當她開學後,他們也許再不必為她請新的夜間看護。

長期相處,畢竟未能無情。方華躲在洗手間裏悄悄而痛快地哭了一場。

最熱的那一周,老太太的家屬接到了第三次病危通知。

同一周裏,這個病區已死了四個人。

每次都在深夜,聽見走廊上車輪亂響,腳步雜遝,醫護一番雜亂。

天快亮時,就可以聽見哭聲。

睡眠不足的大夫們神情低靡,滿臉疲色。有時聽見護士議論,說這一周真的很邪。

林妍再次出差,去雲南,臨走時把方華叫出去,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她,“幫我看著他點,有事及時通知我。”

方華輕聲說:“你放心,不會有事。”

林妍呼出一口氣,忽然咬咬嘴唇:“做完這個項目我就辭職,再也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

她走後的第三天就出了事。

那天的天氣異常悶熱。方華在宿舍裏睡得汗流浹背。

恍惚中她走在火燒火燎的街上,白亮的太陽刺得她無法睜眼。熙攘人群裏有一個高瘦男子的背影,穿灰色小格的襯衣,熨貼長褲。她一直跟著他,卻不知怎的轉眼沒了他的蹤影。她心裏很急,知道要去找他,要去找他。她沒頭沒腦地在街巷裏穿行,越走越是絕望。忽然又回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中央。來往車輛將她團團圍住,不斷對她鳴笛,異常刺耳。

她急得想哭。

醒來,心怦怦跳,一臉淚汗。

鬧鍾還在尖叫。時間還早,是下午五點。

她慢慢坐起,回想那個夢,忽然有極之不好的預感。

衝出校門,打上一輛車。病房裏他的床上果然無人。

她去問老太太的三兒媳。

三兒媳說中午有個年輕男人來看他,似乎商量了些事情,不久他就換了衣服跟他走了。

方華著急:“他怎麼能隨便出去?”

三兒媳聳聳肩,“護士管得又不嚴。”

方華呆住,從未覺得這般茫然無助。

遠遠街上傳來救護車尖銳盤旋的笛聲,她心中一動,跑向急診樓。

撲向急診台,她問是不是有一個病人叫方華,二十九歲。

小姐查一查電腦,惜字如金:“三號診療室。”

方華幾乎站立不穩。

三號治療室外她看見一個形容狼狽的男人,坐在長凳上,俯身向前,雙手在頭發裏插進插出。

她站在他麵前,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