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八八(1 / 2)

正文-一八八

第三節

所謂希望,不過是絕望之前的最後一盞路燈;

而所謂絕望,亦何嚐不會是打開另一扇破曉之窗前的如墨夜色。

秦文煜沒有食言,又或者是徐泊的“供述”令軍統高層恍然大悟。四天後,林彤向我轉來了局方的命令:即日起,撤除對楚芊的一切監視與“保護”。

第五天中午的十一時左右,三輛臥車事先約好了一般先後彙聚到中山四路徐泊的舊居樓下。第一輛黑色奔馳前檔風玻璃下夾著一張軍政部簽發的特別通行證,車身下部沾滿泥點,顯得風塵仆仆;第二輛草綠色福特的車門上漆著醒目的陸大校徽,那是我爸媽從學校特地借來的;而第三輛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臥車雖說到得稍晚,卻堪稱驚世駭俗,引得周圍的居民遠遠看著、指指戳戳,又都不敢靠近:車頭左側挺挺地支著一麵“青天白日”,而右側的小紅旗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第“第十八集團軍辦事處”。

示威,絕對是示威!這是我的第一觀感。

滿臉淚痕的母親挽著楚芊走出三層小樓的大門,父親與一身戎裝、扛少將銜的萬江隨後並行,林彤一個人知趣地跟在最後。

在外麵等了足有半個小時的我迎上前去:“萬伯父,您還要急著趕回貴陽?”

“一入公門、身不由已啊。沒想到,我離開重慶的這段時間會發生這麼多事。”接著,萬江轉向父親,“靖華啊,世選與鏡如唯一的骨血就拜托給你與弟妹了。至於令公子,事已至此,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大家再托托關係,興許能有轉機……我就先告辭了,那些人我不方便照麵兒。”

說完,他扭臉瞟了已經下到車外的“八辦”的人一眼,然後徑自乘車離去。

“徐先生請稍稍留步!”

剛剛坐進車子、正打算關上車門的父親,聽到招呼雖說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重新下了車。而這時,我已經本能地擋在來人與父親中間,“我們不認識你們,有事嗎?”

“你是張自忠將軍的部下、徐泊的弟弟?”對方似乎對我顯而易見的冷淡並不為意。

“渡兒,你讓開。”父親語氣中的威嚴令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退。“這位先生,請問有何指教?”

“徐先生,是這樣,我受第十八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委托,向徐泊同誌的家屬轉達組織上的關切與慰問。徐泊同誌在為我黨工作期間,從未做過任何有損於國家與人民利益的事情,這一點,請徐泊同誌的家人務必放心。對於徐泊同誌當前的處境,我方上級領導十分重視,我們會通過一切必要渠道,向最高當局施加影響,以爭取徐泊同誌早日恢複自由。此外,我方還將適時向世人揭露國民黨頑固派置抗日大計於不顧,堅持排共、仇共、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醜惡行徑。”

“犬子生死,竟勞得貴黨費心,我徐家上下俱已感激不盡。隻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先生能否以實相告?”

“徐先生,隻要不違反我黨保密原則,我一定知無不言。”

“泊兒,他,是不是已經加入貴黨?”

“……是的。”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一切始於何時。”

“這……”對方陷入猶豫之中。

“哦,如果不方便回答就不要勉強了。反正木已成舟,有沒有答案都無關緊要了。”父親歎了一口氣,然後不管對方的反應,重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見我還在犯愣,父親搖下車窗:“渡兒,還愣著作什麼,我們回家。”

我瞅了可憐巴巴的林彤一眼,然後心一橫,坐進副駕駛的位子。

這是林彤第一次見到我的父母,也是唯一的一次。

斯時斯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介紹她。於是,糊裏糊塗跟著張羅了個把鍾頭的她,最後又被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望著我們絕塵而去。

第四節

楚芊的失而複得,為兩個月來淒風苦雨的我們徐家重新燃起希望。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我一邊籌建新的集團軍聯絡處,一邊抽空去了幾趟馮府,請馮長官為徐泊的事情代為斡旋。

就在新舊集團軍辦事處合並,並統一遷往位於上清寺街新址的第二天,我收到了林彤的口訊:經軍委會一個特別軍事法庭裁決,徐泊以泄露重大軍事情報的罪名獲刑十五年,並於即日轉往息烽監獄服刑。

盡管審判過程並不透明,但無論如何,徐泊的性命看似是保住了。我知道,這個聽起來還算不錯的結果,完全是馮長官、軍醫署、陸大校方以及中共等多方出力爭取來的。這其中,徐泊個人運氣所占的成分實在微不足道。

為慶賀徐泊絕處逢生,我專門從馮辦借來專車,拉著我與蓋力眼鏡們回家“報喜”。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見到蓋力,才拉了幾句家常,就徹底喜歡上了這個率直天真的丫頭,當即把她收作幹閨女。

而夏亦農的收獲更是他作夢也不敢想的:父親聽說他從軍前在讀於國立山東大學,便建議他報考陸大短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