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則班第十七期尚未畢業,第十八期招生應該在明年春天,本來你是沒有什麼機會的。不過,為滿足各戰區對一線青年軍官、尤其是參謀軍官的需求,學校在征得蔣先生批準後,打算開辦一期短期特訓班,學製為一年。目前,各戰區報送學員的初試手續多已辦完,參加複試者也已陸續到校……當然,這些都好辦,隻要由集團軍方麵為你補一個初試手續,就說你是剛剛由前線抽調過來的,剩下來的你就不用操心了,隻須認真準備複試就好。倒是有一樣事情比較麻煩……”
剛剛柳暗花明的夏亦農頓時瞪大了眼睛,提心吊膽地等著父親的下文。
“特訓班的招生條件雖較正則班為寬,但仍規定報考者須具備少尉以上、少校以下資曆。這一條,似乎有些困難。”父親瞅了瞅眼鏡領子上那副紅彤彤的下士領章,不無惋惜。
“爸,這件事就交我來辦。我回去就直接向集團軍司令部提出書麵彙報,我們總司令一向求才若渴,對這種為國舉賢的機會肯定十分重視。大不了由戰區方麵出個證明,就說眼鏡是剛剛在作戰中提拔起來的一線部隊代理排長,相關晉升手續還在補辦之中。”
對已經蔫頭耷腦的夏亦農來說,我信心十足的回答不啻於一場及時雨、一劑強心針,他立刻又把脖梗子直了起來。
“嗯,那樣就沒有什麼太大問題了。小夏啊,我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斤兩,是再清楚不過了,”父親放下筷子,瞥了我一眼,害得我趕緊低下頭去,“摸些旁門左道,確實遊刃有餘。可要想跟著他學點正經東西,那就所托非人了。從陸大出來的學員,且不說能學到多少真材實料,單是那一層臥虎藏龍的同學關係,你就受用不盡了。”
聽到這裏,我終於捧著飯碗笑出聲來:原來一向板正得有如一塊青磚的父親,對這裏麵的道道兒也並非一味排斥。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有臉笑?我問你,那位林小姐為了芊兒的事情,鞍前馬後地折騰了一中午,你就把人家一個人撂在那兒,這是書香人家子弟的應有作為嗎?”
我登時傻了眼。
“哼,你當我們這些作父母的全都有眼無心嗎?抓泊兒的是他們軍統,不是人家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連謝字都不說一個,自小便教給你們的作人禮數,竟被你拋諸何處?!”
父親越說越動氣,最後索性把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拂袖離席。
蓋力悄悄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趁火打劫:“幹爸爸說的對,你太小心眼兒了。”
“去去去!還沒過門就想替你小姑子打抱不平嗎?”我惡狠狠地低聲回敬道。
挨罵歸挨罵,我並不打算為此作出什麼悔改。最多隻是在後來一次“路過”林彤住處時,冷冰冰地向她轉達了我爸媽的謝意,而且說完就轉身離開。
第五節
楚芊與徐泊的事情總算有了個眉目,這既讓林彤如釋重負,同時又感到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連著一兩個星期,她都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人也消瘦了許多。最要命的是,就連早已駕輕就熟的科內事務,也頻頻出錯,還被處長叫去柔聲細語地責備了幾次。
這天中午,林彤覺得格外心煩意亂,身體上的反應令她預感到這個月的日子應該就要來了。一番糾結之後,她決定硬著頭皮去找上司請假,好讓自己提前回去足足睡上一覺。
才蹭到處長辦公室門外,就撞上秦文煜夾著幾份文件從裏麵出來。
“主任,處長在嗎?我想請個假,身體不舒服。”林彤小心翼翼地問。
秦文煜略想了一想,道:“在是在,不過,我勸你現在不要進去。”
“怎麼,處裏又出啥大事情了?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不是處裏,而是前線。進入四月下旬以來,日軍調集多個師團近三十萬兵力,對我第五戰區棗宜一線大舉進攻,顯然意在鞏固平漢路、控製長江交通。昨天,軍委會召開高級參謀會議,要求與會人員三天之內就各自分管領域拿出反製方案。處座正召集幾位科長緊急商討對策,我也被臨時抽調到軍情處……”
“主任,你要去一處?”
“是啊,局裏熟悉前線、尤其是五戰區情況的人,隻有我一個。你放心,我也隻是短期借調,完了應該還會回來。至於請假的事,就由我替你代轉,這會兒你就不要進去添亂了。”對這位昔日的房東,秦文煜倒一向照顧有加。
“那……就謝謝你了。如果有我哥他們部隊的消息,麻煩通知我一下。天天埋在文件堆堆裏,對前線的事兒我基本兩眼一抹黑。”林彤由衷地拜托道。
“嗯,你放心,有他們的消息我一定立刻告訴你。哦還有,”秦文煜叫住了正要轉身的林彤,“林小姐,你近來狀態很差,我很擔心。勸你一句,緣分這東西,強求不來的。有時候,學會放下,對自己、對別人,都更好一些。”
“我知道……謝謝……”
林彤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她幾乎是逃命般地跑出了老熟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