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他鬆開手，靦腆而歉意地笑了笑。
林彤同樣報以一笑。
事實上，她感到由衷的迷惑：為什麼，麵對這個強壯而虛弱、堅毅卻又失落的男人，她的心中會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憐愛？她覺得此刻，呂天龍就像是個悲傷的孩子，既使他完全不可能承認這點。
“林小姐，你……”呂天龍重新抬起頭，像是又一次鼓足勇氣，“能跟我一道走嗎？”
林彤一陣心慌意亂，呼吸也變得局促起來。
天哪！她該怎麼回答？說自己已經有了一個癡愛著的男人？不，不能！她實在不忍心給這個墜地的飛行者又一次打擊！更何況……
她心亂如麻，因為她隱隱預感到，今天的意外邂逅，或許將會改變一切。
“當然，當然，我知道這很可笑，完全沒有理由，你怎麼可能跟我走？你也許早就有了心上人，又或是割舍不下的親人……我真該死，我怎麼能提出這樣的請求！”呂天龍手撐額頭、追悔不已。而寫在他臉上的悲觀與糾結，無疑讓林彤又一次心如刀割。
“……你，真這麼想？”林彤被自己脫口而出的問題嚇了一跳。
不過，她的話卻令呂天龍看到了某種希望，精神也為之一振：“是的，當然是！你不了解我，這我知道。可我不是壞人，起碼我為這個國家拚過命，所以你應該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那……”林彤咬了咬牙，作出了很可能她一走出這間小飯館就會後悔的決定，“好吧，但是你要答應再等我一陣子，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等我料理完自己的事情。”
“當然，當然……太好了，我真沒有想到！真的，我太高興了，萬福瑪利亞……”呂天龍的臉上露出孩子一般純真的笑容。他一邊嘮叨，一邊用裹著紗布的手在胸前劃著十字。
“你信天主？”
“是的，你介意？”呂天龍睜大了眼睛，仿佛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不，不介意。真的，有個信仰真的很好。有時，我特別羨慕你們。”林彤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呂天龍一定會認為自己所說的“你們”，指的是所有天主徒。
“給我留個地址吧，等我準備好了就去找你。”
見林彤語色無不流露誠懇，呂天龍早已興奮得忘乎所以。他固執地拒絕了林彤的幫助，自己從衣兜裏摸出鋼筆和一張折了兩折的紙。他把紙麻利地攤開、翻到背麵；用牙咬著擰開筆帽，然後右肘壓紙、左手執筆，在空白處別別扭扭地寫下一行地址。
林彤接過紙，好奇地前後翻看：“噯，你做事怎麼沒輕沒重啊？！這是你的傷殘軍官優撫給予令，是你用一隻手換來的啊！”
與其說她是生氣，不如說是心疼。
“嗨，也沒什麼。我們飛在天上的，掉下來好歹還有人給發張紙；那些在地上，在死人堆裏打滾的，命沒了又有幾個能拿上這東西？不領了，讓他們留著錢給那些真正需要的遺族吧。”
呂天龍又一次平靜地笑了，林彤覺得，那笑容裏除了恬淡，就隻剩下磊落。
“掌櫃的，算錢！”呂天龍站起身，準備付帳。
“不收錢嘍！這頓算小店請官爺哩。”
“那怎麼行！”呂天龍很不滿。
“啷個不行？！官爺的錢是用命掙來咧，我們雖然命賤，兩碗麵還是送得起哩！”
隻顧在灶台邊忙活的飯館老板頭也不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