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九○
第三十九章
第一節
“望如啊，今晚是你當班？”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示意侍從副官項傳遠彙報電文。
自從四月底駐鄂日軍發動大規模進攻以來，第五戰區的急報便雪片兒一般傳回重慶。進入五月後，敵軍攻勢驟轉淩厲。現在，已經沒有誰會懷疑，日軍此前對第九戰區九江、兩湖一帶的掃蕩作戰，不過是虛張聲勢的佯攻之舉。其真實意圖，應是通過對漢水兩岸襄（陽）、宜（昌）一線的攻擊作戰，尋殲第五戰區主力，繼而進逼宜昌這座距離重慶不到五百公裏的鎖江重鎮、入川門戶。
“校長，電報是五戰區第三十三集團軍司令部發來的。要不，我先將該電轉往李長官處，或是等天亮後再向您彙報。這兩天，您一直沒能睡個安穩覺……”
“我不妨事，不妨事的，你隻管念。藎忱我是了解滴，如果沒有發生嚴重的情況，他不會直接向我請示。”
項傳遠不敢再作遲疑，隻得打開電文夾：
“……左翼敵第十三師團突破我軍防線後，快速北進。職等依預訂之計劃，一路尾追並俟機伏擊之。刻我一七九師追擊北竄之敵，已越過長壽店……”
“等一等，把地圖拿來。”
項傳遠剛讀了幾句，便被打斷。
等地圖在麵前攤好，蔣中正這才抬手示意副官繼續。
“我一七九師追擊北去之敵，已越過長壽店，正向馬家集方麵進展；我一三二師已將長壽店南敵交通切斷，其一部仍在普門衝附近與敵對戰中；第三十八師渡河後，除一部於流水溝東北與敵接戰，主力正全力追截北竄之敵，現已進抵耗子崗附近；第二十九集團軍方麵，第一五○師在沙家店與步炮空聯合之敵激戰甚烈，現正與第一六二師於楊樹壋、溫峽口一帶與敵苦戰……職除令各部務以全力尾擊北犯之敵外，擬由第五十五軍、七十七軍抽調部隊，並親率往河東追截……民國二十九年五月五日……”
“望如，你是打過仗的……”蔣中正閉上眼，用食指關節敲了敲攤著地圖的桌麵，像是自言自語。
“稟校長，民國十六年北伐時，學生曾在東路軍作過營長。”
“你看藎忱親率部隊渡河作戰，此舉是否妥當啊？”蔣中正微睜了眼轉向項傳遠，征詢的目光中透著濃重的倦意。
“校長……”
“你講嘛，有什麼話直接講！”
“校長，學生以為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張自忠總司令身為集團軍之最高長官，親率預備隊到河東作戰，固可激勵部下、使其拚死而戰。然敵勢甚凶，若突然反噬，則張總司令所部苦戰各地，一時必難救援。果如此，以集團軍主官之重，孤軍赴險，就太過於……”
項傳遠的話並沒有講完，他在悄悄觀察委員長表情中的細微變化。
“太過什麼啊？講完嘛。”
“……校長，學生抖膽妄言，張總司令這樣做，實在太過於冒險，也並無必要。”
“以軍委會的名義給五戰區去電，告訴德鄰，日軍此次分路進擊，當效去年之棗宜會戰故伎：兩翼迂回、中央突破。意在圍殲我之主力、迫襄宜而非攻取之。其兵力共隻三師團強，且配布於平漢、信南、襄花、京鍾、漢宜各路之廣大正麵。每路兵力，至多不過一師團，力量實屬有限，難有積極甚大之企圖。因此，我軍正宜識透敵情，把握戰機，予敵以致命之打擊……戰區應循敵主力進取方向，以小單位伏擊、側擊、尾擊之，並以得力之部隊，攻擊廣水、應山、花園一線，截斷其交通，造成威脅漢口態勢，牽製日軍西進。同時，平漢路以東各部，須廣泛遊擊於敵之後方，策應襄東作戰。”
“至於藎忱那裏，以我個人名義去電，要求他以全局為重，不可輕蹈險境。”
“是！”
“你回來！”
項傳遠速記完畢，正待離去，委員長又一次叫住了他。
“第二封電報，就先不要發了。”
“委員長，這……”
“你不懂，你不懂的……當年嶽武穆曾講過，文官當不愛錢、武官應不怕死。藎忱身為上將銜司令長官，親至一線督戰，必將大大激勵官兵。這一點，對眼下岌岌可危之襄東戰局，裨益甚大。”
“可是，委員長……”
“好了，不用再說了。你是上校，你能懂得的事情，他張自忠身為集團軍司令，手下十萬人槍，會不明白？我想，他也是久經戰陣的人了，應該不會刻意拿性命去冒險……這樣好了，在給五戰區的命令中追加一條，把江防軍第七十五、第九十四兩軍也劃歸張自忠指揮，叫他務必穩固襄河西岸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