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九四
第四十章
第一節
五月中旬的這幾天,重慶平靜得出奇。僅有的幾次防空警報,也都有驚無險,並不見炸彈真掉到我們頭上。後來我才聽說,那幾次是日軍機群前去空襲成都溫江基地,剛好打山城頂上過境。
自從搬來與馮辦為鄰,我便沒少登門拜會。既是感謝副委員長為徐泊的事操心,同時也有一些公務上的商量。
每次我去,馮老總都顯得很熱情,也很高興,可以說笑聲不斷。對此,我很領情——他多半是怕我憶及當初與徐泊同居馮府的那段時光而心生感傷,才故意營造輕鬆愉快的談話氛圍。
對,一定是這樣!
有長官、長者若此,夫複何求?
一天午後,林彤一個人跑來辦事處。
距離我上次不情不願地“登門致謝”,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兩個半月。其間,我們隻通過一次電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說了說他哥的近況。老實講,進入四月以後,隨著五戰區戰事趨緊,辦事處與集團軍司令部的聯絡便幾乎中斷,更不消說林重那個至今名分不清的遊擊縱隊了。我猜想,一定是總司令那裏忙,因而顧不上我們這些在後方飽食終日的家夥。
林彤穿了一身合體的旗袍,裹著米黃的鉤製披肩,頗有點兒哪家少奶奶走錯了門的感覺。
對於她的突然造訪,我從打一開始就定下了“既不冷淡、也不熱情”的調子。她似乎也很識趣,隻隨便聊了聊辦事處的柴米油鹽,甚至還問起了與她根本沒照過幾麵兒的喻水觀。
我告訴林彤,她來得不巧,喻副主任外出公幹了。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把一邊旁聽的蓋力急得直跺腳卻使不上勁。
當然,我說的也是實情,喻副主任是真的不在。大約一周前,他死皮賴臉地跟著兵役署到西康一帶為集團軍選募兵員去了。憑心而論,這家夥除了圓滑市儈一些,人倒是真不壞,在重慶地頭上混跡得久了,各路衙門也熟。別的地方部隊都隻能老老實實坐等補充兵配額撥到頭上,喻水觀卻能趟出些個歪路子,這讓我不由得想起秦文煜來。
訕訕地坐了一陣,林彤終於起身告辭。我屁股抬了抬,一邊作著起身欲送的姿態,一邊心裏納悶:這丫頭今兒是搭錯哪根筋了?說了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情緒看著也不高,像是受了什麼打擊。
對於我的虛情假意,林彤看來並不打算計較,她隻略停了停,就徑自朝門口走去。反倒是蓋力再也看不過眼,狠狠地搡了我一把。
這個小妮子,自從夏亦農當真“考”進陸大特訓班後,她就儼然成了我的副官。幾個月下來,已經完全沒大沒小了。
我和林彤一前一後地走著,與其說是送別,倒不如說是跟蹤或者押運。
走不多遠,林彤突然停下步子,隻顧低著腦袋想事兒的我收腳不及,跟她走了個並排。
“還那麼恨我?”她的眸子閃閃發亮。
“沒,我已經不恨你了。要恨也是恨你們,並不針對你一個。”我答的算是實話。
“我今天心情很差……”
“我看出來了。”
“我要出遠門了,可能有一陣子你見不上我。”林彤幽幽地說。
“喔……”我本想故作冷漠,可本能卻驅策著我立刻追問:“上哪兒?”
“不能說,是公派。”
“哦,那就不說好了。”我的心中居然悵然若失。
“今晚來陪陪我行嗎?”
……我在猶豫,本來隻是曲意承歡、送截子路以逞地主之誼。
“就一晚,天一亮我絕不留你……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
“哦,那好吧。”我勉強答應,心底卻直罵自己齷齪,恨不能連抽自己幾個嘴巴。
半年多未嚐魚水,說不想,那是自欺欺人。
第二節
大概真是久旱逢雨,那一夜,我們翻江倒海地折騰了半宿,幾乎把床都弄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