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泛湖的雨 共和的雲(2 / 3)

這家茶舍名為“天一閣”,“天一”者,普天下僅此獨一,暗喻其經營的方式在百年來絕世獨一:上至皇親貴戚、總統將軍,下至販夫走卒、乞丐地痞,凡有緣者一生中至少可以來此一次。由於茶舍未設包間、雅座,來的人無論身份地位,都隻能在大廳內找一個位置,與他人共用一桌,無一例外。這家茶舍對於茶資也不作限製,喝茶之人可隨意而給,貴若黃金珠玉、賤若分毫硬幣,茶舍無不一一笑納。在人數上茶舍每天隻限進五十人,五十人外且請他日再來。據說民國時期在太北最大的軍閥曾經無視這個規定,妄圖率領一個團的士兵強行闖入,最後不知為何無功而返,三天後這個軍閥暴斃在自己的司令部,首級不知所蹤,甚至由此牽扯出了中原的一場混戰。

幾十年後,一個自稱在共和國有雄厚軍方背景的地產商,想要在泛湖進行地產開發,並宣稱要在“天一閣”原址建立國家級療養院。一周後,這家地產商背後上百家公司數百億龐大產業被查封,而其本人也因為多起重罪並發被判處死刑,一夕之間從人上人淪為了階下囚。市井民間對此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一直津津樂道,而那些稍微知道一星半點內情的人,無一不被足夠讓其心驚的勢力背景下達了“封口令”,從不敢對此言語一句。

時間如逝水,在人們一日三餐中悄無痕跡的淌過。共和五十七年普通的一天,在泛湖的上空黑雲層層疊疊,擋住了萬米高空上的陽光,隻是間或幾道亮麗的閃電,組成一張曲折的網,驚心動魄的一閃而逝。暴風肆掠的在湖麵上刮著,吹起無數的輕煙,意圖擺脫下方的束縛奔向天空,但下一秒又被以萬鈞之勢降落的雨水打回湖麵。些微湖邊上的水霧在雨打風吹下,僥幸逃到岸上,攜帶著淡淡花香飄舞著掠過深綠色的木窗,點點灑灑落在古樸的紫砂茶杯中。頓時,那原本就飄蕩著清馨淡雅香氣的一杯清茶,仿佛又多了幾分靈氣。

在大廳的中央,擺放著一具乳白色三角鋼琴,若是有心人仔細看那斜翻的琴蓋,可以看到上麵一個鎏金的英文簽名,寫著“雪雁1973”幾字,正是當世的鋼琴名匠小施特勞斯曆時十年親手打造的收官之作,此琴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譽為“天籟之琴”。高亮度的烤漆麵板上反射出了一張明豔動人的女子麵龐,一頭長發如絲絛一般垂下,纖細的手指微張,輕柔的落在那一排高低黑白的琴鍵上,雙手錯落間,一曲琴音緩緩奏出,輕若柳絮飄飛、緩若仙境漫步,彌漫在整個木舍之內,音若湮薰,仿佛擋住了天空中隆隆作響的驚雷。

大廳西麵擺放著一張四方桌、兩把雕花圈椅,俱是用最上品的紫檀木雕琢而成,顯得靜穆而沉古。宮裝女子手捧著紫砂壺茶杯,低頭細細品著,不急不慌的等著年輕男子答複。

而年輕男子似乎有著別樣的考慮,並沒有第一時刻便對宮裝女子的邀請作出回應,而是緩緩抬起了頭,打量起大廳內目光所及處的幾麵牆壁,牆壁上很有講究的掛著一些山水字畫,大多是繪畫或讚美泛湖的景致,當然也有一些歌物詠誌之類的詩詞,看紙質似乎都很有一些曆史。

年輕男子帶著一絲趣味的看著,並沒有過多去想這些字畫究竟有多少曆史,又有多少孤本真跡。想必這間背景神秘的天一閣主人,不會屑於用一些臨摹贗本來充當門麵,也定有其獨到的方法來保存這些字畫不被濕潤的水汽侵蝕。

既來之,則安之,賞且自樂,僅此而已。

縱使如此,暴風雨中的寧靜,也隻是觸地前千分之一秒的明鏡,破碎於轉瞬之間。

“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當年輕男子看到正對麵牆上掛著的一副頗有些年代的字帖時,一直以來保持著平靜的神色也不由為之一動,脫口而出道:“蘭亭序?”

蘭亭序,天下第一行書神帖,最後一次見諸於曆史記載是在唐朝初年,唐太宗用計從王羲之七世孫的弟子辨才和尚手中要來了蘭亭序的真跡,此後便將它束之高閣,不再為世人所聞。曆史學家們為了此書究竟是為唐太宗和武則天這兩位帝王中的哪一位陪葬而爭論了幾十年,卻沒人能料到它竟然靜靜的躺在這天下第一閣中,就這樣無遮無掩的掛在牆上,絲毫沒有理會外間的風吹雨打,獨自笑看人世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