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並沒有那麼遙遠。自己有預感,那物體已來到咫尺外。物體與自己一樣,藏有燒盡世界的衝動。在消去一切的汙濁之後,換上全新床單的改革之焰,正一點一點地接近自己。
因為超越了人類,他不會在意自己身上的汙染。隻要將身軀獻給不會去汙染、也不會被汙染的他,自己就可以再次回到那張床上了吧。那清潔而溫暖,純白色的床單。回到那隻有媽媽與爸爸還有我,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聖域。
快感在體內顫動。“客人”發出愉悅的叫聲,那侵入自己的他人肉塊吐出汙濁——
“不要看!”
爆發的聲音震撼了聽覺,安傑洛像墜落般地被拉回**之中。填滿全景式熒幕的雙眼監視器發出疑惑的光芒,‘安傑洛……!?’現實的聲音響起。
“你做了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
被看到了,被玷汙了,被擅自闖進來的東西蹂躪了。這簡直是強奸,跟那令人不快的肉塊及“客人”一樣嘛。安傑洛胡亂地搖動操縱杆,想要甩開壓在機體上的“獨角獸鋼彈”。‘冷靜一點,安傑洛上尉!’巴納吉的聲音透過接觸回路傳來。
‘我認識了你,你應該也認識了我。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沒有理由戰鬥啊!’
認識?看到?我看到了,我認識了你。從父親繼承的意念,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在與人們的接觸之中改變的自己,超越世代托付的可能性。
差太多了,太耀眼了,無法相容,沒有可能,被看到了,太丟臉了,我不甘心。
“從我心中滾出去──!”
巴納吉的思維還留在身體裏。那過於正直的思維,清高地說著人會改變,毫無顧慮地放出光芒。你也跟你的父親一樣,以堅強的自己為基準,不知道回望弱者。上校,覆滿令人心安的黑暗,那個上校在哪裏——?融合的思維混亂、呐喊、噴發著,安傑洛追尋伏朗托的麵具,不斷地掙紮。被看到了,被認識了。必須盡快殺了這家夥;在汙漬擴散之前,要讓這家夥從世上消失。
‘安傑洛……!’
巴納吉的聲音貫穿駕駛艙。“獨角獸鋼彈”壓製搖動身軀的“羅森.祖魯”,眼睛發出恐怖的光芒。不行、贏不了、甩不掉,一切都會攤在光芒之下。安傑洛下意識地按下線控炮的起動鈕,將渾身的思緒送入精神感應裝置。
“你不出去的話……!”
隻剩一座的勾爪型線控炮射出,拖著有如尾巴的纜線在虛空之中回旋。要切斷融合的思維,消去一切汙濁的唯一辦法——沒錯,一開始就該這樣做了,為什麼我沒有早點想到?這樣的話,我就不用被那肉塊蹂躪了。隔著“獨角獸鋼彈”的肩膀,安傑洛看向劃出巨大弧度反轉的線控炮。
這樣就行了,這樣就能趕他出去了。那讓夏曆墮落的汙濁之源,汙染清潔的床單的那一點汙點。
‘住手,安傑洛!’
巴納吉叫道。安傑洛沾滿汗水與淚水的臉頰扭曲一笑。
“是我,贏了……”
從“獨角獸鋼彈”側腹擦過的線控炮,刺入“羅森。祖魯”腹部。瞄準沒有半點誤差,像是咬破自己的裝甲、挖出心髒般咬合的爪子,捏潰了球型的駕駛艙。劈啪作響的衝擊音,不知是包覆駕駛艙的精神感應框體粉碎聲,還是與巴納吉融合的思維粉碎的聲音。不論如何,安傑洛從線性座椅上被甩出,全身撞在已經潰爛的駕駛艙內壁上。
有如四肢被扭斷的衝擊貫穿腦髓,突然迸開的空白在腦中擴散。不是黑暗,而是空白。被強製扯成碎片的思緒,回到原始的空白。這樣就不會再被汙染了,沒有人可以碰到我。在空氣從橫越內牆的龜裂中被吸出,轉眼間化為真空的駕駛艙內漂著,安傑洛看到精神感應框體散發的光芒。
影像消失,內壁化為滿是裂痕的熒幕麵板所滲出來的顏色,與送給母親的胸針同樣是鮮明的紫色。原來如此,安傑洛在空白擴散的腦海底部理解了。自己將自己的靈魂挖出並捏碎,媽媽也做了一樣的事。為了不會再被玷汙——
呆立的“獨角獸鋼彈”,在龜裂的另一頭逐漸遠去。與它麵對的自己也逐漸遠去,消失在空白之中。活該,你再也抓不到我了,誰要與你扯上關係,可以進入我心中的隻有上校。上校……身為棄民之王的黑暗麵具……從宇宙深淵歸來的紅色彗星……彗星?彗星我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在電視上看過。發出強烈光芒的巨大流星。好像說是下一次來到星球會在好幾年之後。等你比爸爸還要大的時候……媽媽是這麼說的。
“媽媽、爸爸……”
他們兩個都去了哪裏?得去找他們。思考到一半就被空白所吞沒,安傑洛透徹的目光注視著駕駛艙的裂痕。
群星流動,世界回歸於無。再也沒有可怕的東西,沒有肮髒的東西。腦中的空白會洗去一切、消去一切。被淨化為白色的世界,總算奪回來的純白色床單──
從插著線控炮的腹部散出些許放電的閃光,“羅森.祖魯”的機身陷入死寂,流逝而去。比起廢鐵塊,用屍體來形容還更貼切的那團寧靜,滑過虛空化為宇宙殘骸之一,被吸入黑暗之中。
“安傑洛……”
在兩機之間作用的感應力場淡去,絕對零度的真空包裹著“獨角獸鋼彈”。已經沒有殺氣了,也沒有安傑洛那讓皮膚痛得發麻的眼神。精神感應框體的輝度降低,回到平常的紅色,巴納吉無奈地目送“羅森.祖魯”遠去。
與瑪莉妲那時候一樣──思維重合了,應該可以分享心靈的,可是在最後的一線遭到拒絕。安傑洛自己毀滅了自己,精神有如玻璃工藝品般碎散。這無疑也是殺人的一種,巴納吉自認道。那裏已經沒有安傑洛的心了,隻剩下與他母親一樣,目光無色透明的**。
是因為我的無力?還是說,進入別人的內心是罪惡——這樣嗎?那麼,所謂的新人類又是──
‘是你毀了他。’
冷酷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身體瞬間僵直,巴納吉握緊繃住的手掌。
‘真是桀驁不馴的力量。毫無資格,便闖入別人的心中。’
紅色的機影從頭上繞向背後。凝聚起殺氣,“獨角獸鋼彈”的精神感應框體輝度再次增加。巴納吉吐出一小口氣,將意識集中在背後。漂在虛空中的護盾放出虹彩光芒,就像豎起耳朵的獵犬般移動到機體後方。紅色的機影身形一抖,單眼放出光芒。
“你隻是遠遠看著……!”
在巴納吉轉身的同時,“新安州”的光束步槍也放出光彈。產生器被強力光束直接擊中而過飽和,i力場被打破的護盾彈飛出去。接著飛來的榴彈炸碎了護盾,飛散的精神感應框體碎片有如鱗粉般閃耀著。巴納吉讓“獨角獸鋼彈”穿過這群光芒顆粒飛翔。拖著七彩的光帶,白色的巨人拉近與鮮紅ms之間的相對距離。
‘你太危險了,太毫無防備地展現著新人類的樣貌。’
同時發射的光束格林機槍劃出六條光軸,“新安州”采取橫向回避。巴納吉扭動機體,用右腕的炮口瞄準他。殘彈零。頭腦一片空白的那一瞬間,“新安州”擊發與光束步槍接合的火箭炮,拖著氣體軌跡的彈體逼近“獨角獸鋼彈”。
‘這樣會招來舊人類的反感與壓迫,讓你自己也燃燒殆盡。’
由於炮身縮短,初速比平常要慢──可是,被機體的推力加速的火箭彈仍然很快。近接信管作動引爆了彈體,化為數百顆的散彈呈放射狀襲來。巴納吉讓“獨角獸鋼彈”節流閥全開進行加速,在被散彈追上之前先朝“新安州”突進。
“你不也是新人類嗎……!”
‘真是這樣嗎?’
順著加速的流勢,將空的光束格林機槍朝它丟去。裝備在右腕上的兩挺與背上的兩挺,共計四挺格林機槍化為箭矢擦過紅色機體,失去平衡的“新安州”擊發光束步槍。亂七八糟的射擊,一點都不像他。毫不閃避地直線前進,一秒鍾後,“被釣上了”的直覺化為細光在額間爆開,巴納吉讓“獨角獸鋼彈”橫向回轉。下一瞬間,連射的火箭彈擦過機體鼻尖,不斷地爆出散彈袋。
雖然避開直擊,不過被散彈的雨粒卷入,讓“獨角獸鋼彈”失速。還來不及靠ambac調整體態,一口氣逼近的“新安州”閃動單眼,將裝在步槍下方的火箭炮口對著自己。想到會被幹掉的瞬間,從其他方向射來的光束牽製“新安州”,放棄射擊的紅色機體將背部的推進器全開。垂直上升的機體拖著噴射光,將從它後方飛來的兩道噴射光遮去大半。
‘“獨角獸”沒事吧!?’
敵我識別裝置(iff)顯示出rgm-96x“傑斯塔”,兩架新型機從上下分頭襲向“新安州”。也許是想為失去的第三架機體報仇,他們的動作很敏銳,氣魄也十足,可是太過強烈的“氣”會被夏曆給看穿。預測雙方的動作,巴納吉看穿“新安州”引誘的動作,大叫“退下!”並擊發光束麥格農。
比平常步槍彈粗上一倍的光軸竄過,打斷了“傑斯塔”的進路。沒有回應叫嚷‘做什麼……!?’的駕駛員,將瞄準目標移向“新安州”的巴納吉,大聲喝道:“不要東張西望,弗爾.夏曆!”‘很好。’紅色的機體回應,並且高速脫離準星,往“獨角獸鋼彈”的頭頂上升而去。
‘話說在前頭,我不會讓你通過的,巴納吉小弟。’
“那我就硬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