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3 / 3)

“她怎麼會是祁楚楓?不是說祁楚楓虎背熊腰,力可劈山,比尋常男人還男人嗎?”

”都說祁楚楓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羅刹,怎麼可能是這幅模樣?“

“……八成是她在誆我們!”

有人在竊竊私語。眾人麵前這位絳紅衫子,年紀莫約二十出頭,身量纖細,眉目雋秀,除了閃瞬間眼底透出的銳氣,怎麼看也不像一位叱吒北境的女將軍。

祁楚楓倒也不惱,慢悠悠道:“得殺人不眨眼是吧?要不,我給你們現殺一個?”說著,伸手取過阿勒的彎刀,隨手挽了個刀花,亮如閃電,徑直就奔著佟盛年的脖頸砍去——

“不可不可!”

“不要啊!”

眾人齊聲驚呼,眼看彎刀就要砍下佟盛年的頭。唯獨角落裏的裴月臣輕輕搖頭,歎了口氣,執壺給自己續了杯茶。

刀已經砍上他的脖頸,祁楚楓這才堪堪刹住刀勢,抬眼看向眾人,好意地問道:“真不要?舉手之勞而已,我不嫌麻煩。”

眾人連連擺手,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祁楚楓這才收了刀,複拋給阿勒,然後轉向眾人問道:“現下信了?”

眾人齊齊點頭,小雞啄米般齊整。

脖子上冷颼颼的,佟盛年抖著手一摸,滿手的鮮血,駭得身子發虛,半倚著桌子,軟綿綿地跪坐下來,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死沒死。祁楚楓安慰他道:“沒事,擦破點皮而已,自己吐點口水抹抹就好了。”

佟盛年恐懼地盯著她,意識到眼前這位姑娘看上去笑吟吟的,卻實實在在是個狠角色。

“賬本拿來吧!”祁楚楓閑閑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眾人。

佟盛年已不敢有任何反抗,連忙示意賬房將賬本拿來。眾人之中,一位看上去麵最白淨的後生趕忙解下貼身包袱,翻出一本又厚又舊的賬本,恭恭敬敬地上前遞給祁楚楓。

祁楚楓接到手中,掃了一眼,手再一揚,複將賬本拋了出去:“月臣!”賬本在空中斜斜劃出一道弧線,角落裏的裴月臣頭也未抬,循聲出手,準確無誤地接住賬本。

“原來他們是一起的。”老杜心中暗忖,這時才明白過來,卻不知這位文士又是烈爝軍中何許人也。月臣二字似有些許耳熟,他偏頭細想片刻,驟然間想起了什麼,驚愕萬分地盯住那位文士。

商隊中也有人曾聽聞過這個名字。頗白淨的賬房先生就甚是激動,使勁撥拉遮擋的人,探頭探腦地張望:“他就是裴月臣?!”

“裴月臣是誰?”旁邊年紀較輕的漢子奇道。

“他,你都不知曉?”白淨賬房鄙夷地看著他,”祁老將軍在世時,許他是北境四十年來兵法武功第一人。“

“莫不是認錯人了?”漢子奇道,“看著這麼文弱,一點也不像啊。”

他們話音才落,便聽見裴月臣緩聲道:“這本賬冊錄的是馬隊開銷。“他邊說著邊合上賬本,看向祁楚楓。

祁楚楓眼風一掃,準確無誤地盯住白淨賬房,冷笑道:“敢糊弄我?”

白淨賬房頓時腿軟,手忙腳亂地掏包袱,急著分辨道:“不是不是,方才一時情急,拿錯了,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楚楓手指一點:“不用找了,全拿過去。”

“這個……”白淨賬房遲疑地看向仍癱坐在地的佟盛年。

祁楚楓順著他的眼神,勾頭看向佟盛年:“佟大掌櫃有意見?”

佟盛年捂著脖子,一動傷口就疼,僵直著脖子艱難地表忠心:”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連大掌櫃都這麼說了,白淨賬房不敢再生事端,恭恭敬敬地將包袱捧過去,眼前畢竟是北境的傳奇人物,他一對眼珠子熱切地將裴月臣望著……

祁楚楓重重地咳了兩聲:“再看把你眼珠子扣出來信不信!”

白淨賬房慌忙收回目光,低頭垂手地退了回去。裴月臣微不可見地笑了笑,伸手翻開包袱,取出賬本……不過片刻功夫,他朝祁楚楓點點頭。

目的達到,祁楚楓甚是滿意,朝阿勒吩咐道:“和城內孫校尉說一聲,人且先押著,貨全扣下來。對了,你記著把飯錢付了。”阿勒頷首領命。

佟盛年急道:“祁將軍,我與令兄……“

他話未說完,便見祁楚楓轉頭盯住他,目光銳利之極,立時駭得停了口。

“親戚是吧?”祁楚楓冷笑道,“行,回頭我幫你問一句,看他認不認你。”

說罷,她懶懶地伸展了身子,不耐煩道:“在這憋半日了,月臣,我們走。”

裴月臣拿了那些賬冊,亦起身,行到祁楚楓身旁。祁楚楓似方想起什麼,欺身過去,附耳與他說了兩句。裴月臣含笑搖頭,掃了眼佟盛年,答道:”這等要緊的私賬,他要麼貼身保管,要麼放在極妥當的地方,不會交由旁人。“

“搜身就是。”說著,她便要動手。

裴月臣攔住她道:“沒必要往大了鬧,都牽扯出來大家麵上須不好看。”

祁楚楓渾不在意道:”他們麵上好不好看,與我有何相幹。“裴月臣隻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勸她。倒是祁楚楓偏頭想了想,輕歎口氣:“也罷,聽你的便是。”

兩人說罷,便朝客棧外行去。眾人自是不敢有絲毫冒犯,自覺讓出道來,看著他二人行出店外。

阿勒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問老杜:“夠嗎?”

老杜連忙道:“夠了夠了……要不了這麼多。”他雖喜歡占便宜,但眼下這種情景,也知曉萬不可貪心。

阿勒也不多言,放下銀子,押著佟盛年便走。

“掌櫃的?”

“掌櫃的……”

商隊中其他人眼看佟盛年被押,心急如焚,一則是為了情分,二則是為了傭金。這趟關外之行,風餐露宿兩月有餘,好不容易回到歸鹿城,正是到了領傭金的時候,沒想到還沒拿著錢,大掌櫃倒被押了走。兩月辛苦,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叫他們如何甘心。

佟盛年被阿勒所製,不敢妄動,一手捂著脖子,使勁朝他們使眼色。白淨賬房最是機靈,一下子反應過來,朝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