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及此言,劉據的神色稍顯黯然,半晌方道:“子孟,我明白的,可父皇身邊的人,我寧可疏遠也不能拉攏,不然更容易讓他誤會。”說到底,他真正的對手是皇帝,而不是其他人。
這是劉據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服自己接受的事實,如果不是皇帝的縱容,江充哪有那樣的膽量,在征和年間把整個長安城攪得亂七八糟,把偌大一個未央宮挖到皇後都沒有地方可以放床榻;如果不是皇帝的有意,他怎麼可能在起兵之前沒有進入甘泉宮麵聖的機會,是他給了自己皇帝可能已經不在世的誤導,他不想成為第二個扶蘇,就隻能做出和他相反的選擇了。
遺憾的是,他們的選擇都是錯誤的,始皇帝死了,扶蘇手握三十萬大軍卻放棄了抵抗,他的父皇還活著,他的手中卻沒有像樣的軍隊,他的失敗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殿下……”劉據能想到的,霍光都能想到,他抬起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拍。
劉據輕笑了聲,反手搭在霍光手背上:“放心吧,子孟,我知道該怎麼做。”
盡管李夫人深得帝寵,可劉髆的出生並未在後宮引起太大的波瀾,畢竟太子已經成年,就是他的長子都會滿皇宮到處亂跑了,指望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嬰兒去威脅他的地位,似乎不大現實。
李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對自己的處境看得非常清楚,如果沒有得力的娘家作為後盾,她就是再得寵,也不過是第二個王夫人,而不是第二個衛子夫。
王夫人在世時,一度在後宮壓得皇後喘不過氣,可惜她娘家無人可用,而皇後雖然失寵,衛青和霍去病卻是戰功顯赫,以至於皇帝從來沒有在儲君的人選上動搖過。
看透了這一層的李夫人表現地很低調,在沒有足夠的力量之前,她不會貿然行事。皇後有能幹的弟弟和外甥,她也有在軍中的兄長,隻要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他一樣能建立功勳。
皇帝此時已經年近五旬,宮中也有好些年沒添過皇子皇女了,新得了小兒子自然高興得很,哪怕這位繼承了母親體弱體質的小皇子並未遺傳到她過人的美貌。
劉髆的滿月禮辦得頗為盛大,太子帶著小皇孫也參加了,劉進似乎對小皇叔很有興趣,笑嘻嘻地跑過去繞著小搖車轉了好幾圈,又笑著跑回來,貼在劉據耳邊說著悄悄話。
旁人聽不到劉進的說話內容,隻當是小孩子在玩鬧,無人深究,隻有劉據聽到兒子又似抱怨又似炫耀的那句“小叔叔長得可醜,一點都沒有我妹妹好看”時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抱起兒子,走到處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道:“進兒,這話不許對外人講,知道嗎?”
劉進不解其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到父親一臉嚴肅,不似在開玩笑,就懵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不跟別人說,隻跟阿翁和阿母說。”小家夥說完四處看了看,見沒人靠近他們父子,又一把抱住劉據的脖子,趴在他肩頭用氣聲說道:“本來就是我妹妹最好看,比姮兒和青君都要好看。”在超級妹控劉進的眼裏,他妹妹是全天下最可愛最好看的嬰兒,誰也比不了。
劉據聞言幽幽歎了口氣,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十有八丨九不會姓霍。
元封三年,位於絲綢之路必經之地的樓蘭人因攻劫漢使、梗阻絲路觸怒了皇帝。
樓蘭,王治扞泥城,距陽關一千六百裏,距長安六千一百裏,是漢通西域的當道第一國。
自張騫出使歸漢,對皇帝具言西域各國情況,皇帝便有心通西域諸國,使者相望於道,一年中最多派過十餘次使者,然而樓蘭、車師當道,因其皆役屬匈奴,對漢使多有刁難不說,有時還攻劫漢使,更有甚者,其等經常為匈奴耳目,由匈奴出兵阻礙漢使的行程,漢使多言其國有城邑,兵弱易擊。
李夫人不懂軍國大事,也從不過問,可她知道,皇帝要對樓蘭用兵了,就不著痕跡地暗示了下,她有位兄長李廣利,也在軍中。
劉據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似是在問霍光,又像在問自己:“我一直覺得,李夫人還挺聰明的,可她這個時候推薦李廣利,對她有什麼好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