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他自己嗎?
奎·多斯思索著。
這是他榮升中隊長之後,這個星期第三次來到這裏。
盡管他現在正忙著跟女人在一張薄薄的毛毯上奮戰。
跟他從前的這個時候隻顧著沉溺於情欲不同,他變得比以前更加容易陷入沉思,而且更加不容易被打斷。當然,這種不自覺的做法還出人意料地給他帶來另一種好處——就是讓他變得更為持久。
比大多數跟他同來的士兵要久的多。以至於他們都提起褲子,相互辱罵著,拍著對方汗膩的光膀子,走去洗澡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
他還是他自己嗎?
這實在是一個過於複雜的問題。
如果把別人的一根手指,接在了他的斷指之上,他還是自己嗎?當然,他還是自己。
即使把那換成一個手掌,一條小臂,兩條臂膀,完整的四肢。隻要他還沒有死亡,那他就還是他自己。
但是,倘若他的每一寸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層皮膚,從裏到外,都被一次又一次地血淋淋割開,再把別人泡了許久的血淋淋的骨頭,肌肉,皮膚,重新給他接上,他還是他自己嗎?
這些他從前從未想過。
或者說,在想清楚這些問題之前,更多人會把這個命題的重點放在能否有技術可以實現,有沒有瘋子會真的去做。最後這個命題也就會不了了之——僅僅隻是一個瘋狂的猜想罷了。
但是,奎無法像常人那樣對這件事置之不理。
他見過那些瘋子。
見過他們那不可思議的技術,把一個個鮮活的士兵從白的滲人的病床上拉起來,帶到他的身邊。
而他自己,正是那樣的產物。
他正麵臨著這種瘋狂的困境。
他因此最開始的那些天都從不看他那麵擦得錚亮的盾。他害怕看到這張陌生人的臉,他就做不回他自己。他擔心自己會多想,然後瘋掉。
不過,他沒有瘋。每次他一開始多想,總能找到方法來排除這些多餘的雜念。
他也不得不感歎,教會對他們做的真周到。
很多人覺得,這有些類似於鄉村故事裏的神靈附身,或者是死去之人的靈魂渴望活人的軀殼。
然而他明白,這並不是所謂的靈魂附身。跟這具新的身體相處的,並不僅僅是他的靈魂。他知道維克多並沒有動過他們的腦子,所以他還能像過去那樣思考,還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本來是誰。當然,血液,內髒也還是他們自己的。
唯有思考,才叫他覺得自己算得上自己。
隻是,的確是有些變了。甚至思維都開始變了。
就拿這個跟他纏綿的女人的身體來說。
他從前喜歡豐腴的女子,從來看不上這種瘦的如同幹柴的女人。以至於他最後娶的妻子都是一副雍容的富態。所謂臀部豐腴的女子有利生產,胸部飽滿的妻子好喂飽嬰兒。
但是他變了。
他今天帶著他的士兵進來例行解決每周煩惱的時候,從這一排軍中提供的娘們裏,一眼就看中了這個熟識的弱不禁風的女子,一把把她抱走,抱進旁邊的窄小的屋子,關上門,鋪了一條毯子,便辦起事來。
怎麼會有這麼瘦弱的女子?
他不知道她每次是怎麼忍受自己的粗暴的,她們是怎麼忍受的。每天,每周,那麼多無處發泄的排隊士兵。他的頭腦在抗拒,但是他的身體在渴求。這種自下而上,傳遍他全身的舒適感麻痹了他的頭腦。
算了,萬能的祭司大人會把她修好的。
他是變得不一樣了。
所謂的欲求,跟這幅身軀本來的擁有者一樣,無論是飲食,還是女人,他都比過去更加挑剔。這一切,跟這幅肉質比過去細膩的身體不無幹係。正如他的頭腦無法排斥他身體的滿足,他的身體也在命令他的頭腦思考——以這幅身軀主人應有的姿態思考。無論這個腦子過去屬於誰,它現在被這幅身體囚禁,身體命令他去熟悉一個不曾熟悉的世界。
他揣測,自己過去可能是苦於貧窮,才那麼渴望豐腴的女人。
那現在呢?他想,大概是這幅無法在任何一次競技中奪得第一的身體,最為渴望征服。它渴望征服那些瘦弱淒慘的女人,好像她們一切的不幸,都是它一手造就的一般。
他這樣算是對他妻子不忠嗎?不,應該不是。這不是他的肉體,至少他的靈魂還依舊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