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一展雙袖,微笑道:“何須下次,我現在衣裳上就帶有龍涎香氣,妹妹沒感覺到麼?”

他今日用的明明還是上回入省今上時的合香。蕙羅訝然想,又著意聞,還是沒聞見一絲龍涎香,不禁皺起了眉頭。

趙佶朝她招招手:“你離得太遠,自然聞不見,靠近一點再聞聞。”

蕙羅緩步走至他麵前,低頭聞聞,仍沒辨出絲毫龍涎香氣。

趙佶舒展開一幅大袖,示意她聞聞袖角。蕙羅態度一如在尚服局辨識香料般認真,一時渾然忘卻他的身份與男女之嫌,亦托起袖角準備再聞,豈料趙佶忽地伸手一攬,蕙羅頓覺一陣天旋地轉,待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躺在趙佶膝上懷中。

蕙羅又羞又急,慌忙招架,欲開口斥他又怕外麵的人聽見,進來瞧見這場麵自己也難於解釋,最後隻低聲說出幾個字:“大王,你……”

“我並沒騙你,”趙佶在她耳邊輕笑道,“我的中單上仍有些許龍涎香,妹妹不信再聞聞。”

言罷他愈發摟緊了蕙羅,讓她的頭靠近自己的衣襟領口。蕙羅現在哪還有心思聞香,奮力掙紮著,奈何趙佶用力甚猛,她無法脫身,便隻好雙手亂抓亂擋,無意中觸到他一隻手,便一咬牙,用指甲狠狠地抓了下去。

指甲迅速劃破了趙佶手背上那片光潔的皮膚。趙佶縮回那隻手垂目看了看,蕙羅亦隨之望去,但見他那白皙漂亮的手上多了三道醒目的血痕。

趙佶一瞥蕙羅,眼神居然甚委屈。蕙羅低了低眼睫,竟也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是她對那無辜的親王犯下了大錯。

見她是這般神情,趙佶忽然又展顏一笑,溫柔地凝視著她的眼睛,輕撫著她的唇對她低語:“每親近你一回,便會多一道傷痕。妹妹,我有種預感,這將是我的宿命……”

一壁說著,一壁傾身,向她朱唇吻去。蕙羅避無可避之下忽生急智,頭一側,衝著門外喚了聲:“官家!”

趙佶一怔,立即鬆手放開她倉促站起。不見門外人影,才明白是上了蕙羅一當,不由失笑,對她搖了搖頭。

蕙羅退至遠處,朝趙佶一福,正色道:“大王是親王,言行宜自重。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現在的我不是親王,是妖。”趙佶柔聲道,用的仍是情人般語氣。然後拾起大氅披上,肅然整裝,再舉步走至門邊,眺望天際一痕晨曦,帶著悵然若失的神情,說出他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東方既白,我又該化身為人了。”

此後三日,趙佶仍是每日來入省請安,但每次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就算與蕙羅相見也都是禮貌客氣的,再無調笑舉動。但在第三天傍晚,一個小黃門敲開了蕙羅的門,遞給她一個禮盒,道:“這是十大王命我送給沈內人的。”

蕙羅道:“大王美意,蕙羅感激不盡,但無功不受祿,蕙羅不敢收大王厚禮。”

小黃門道:“大王說了,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內人不必介意,還望內人笑納。”

小黃門把禮盒直直地遞到她麵前,蕙羅隻得接過,打開一看,見裏麵禮物有三種:一個銀鎏金鏤雕忍冬紋小手爐,既可暖手又可攏在袖中薰香;兩個竹雕如意香盒,裏麵盛著如今這時節尋不到的兩種香花——素馨和桂花,應是用冬青葉汁浸過,封埋在地下保存至今的,還保留著初開時的芬芳;還有一柄高麗素白摺疊扇,鬆木為骨,銀釘為飾,斂之寬不盈寸,極小巧可愛。

扇中夾著一折成條狀的香箋,蕙羅取出展開看,見上麵寫有小楷數行:“持贈蕙君聊一笑。閑時略助引香撲螢之雅趣,若逢金殿傳宣,亦可輕輕褪入香羅袖。”

蕙羅再將那素白摺疊扇舒展開來,一幅仕女圖隨之映入眼簾,筆致典雅,精麗纖巧,畫的是一位美人斜倚薰籠,望月薰衣。而其上題有小令一闋,蕙羅凝神看去,發現正是她先前問趙佶而不得的那闋小山詞:

”長因蕙草憶羅裙,綠腰沉水熏。vvwvv,,com闌幹曲處人靜,曾共倚黃昏。風有約,月無痕,暗消魂。擬將幽恨,試寫殘花,寄與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