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趙似的脾氣,眾人也都無語。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副桀驁不馴、冷漠高傲的模樣,對尋常宮人都難得有好臉色,更遑論要他饒恕冒犯他的人了。

這日尚服局內人的商議並沒有理想的結果,香積哭過一回後亦漸漸認命,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要搬走的物品了。蕙羅跟在她身後,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轉身出門,朝聖瑞宮奔去。

守門的小黃門見她回來,含笑問:“姐姐是有事要見娘娘麼?容我前去通報。”

蕙羅擺首,道:“我有要事,想求見十二大王。”

片刻後,有趙似殿閣的內臣出來,把蕙羅帶到了趙似的書齋。

趙似正在裏麵看書,見蕙羅進來施禮,抬起眼簾略看她一眼,簡潔地發問:“何事?”

蕙羅垂目道:“奴婢聽說,司飾內人馮香積衝撞了十二大王,將被遣往尚食局服役。”

“這就是你說的要事?”趙似一哂,反問:“那又怎樣?”

“大王認識香積麼?”蕙羅問,見趙似不語,她繼續道,“宮中內人有好幾千,大王未必個個都認識,香積大王恐怕也不會有印象。但對香積來說,大王卻是她相當重視的人,因為大王日常所用的龍腦香,便是由她親手檢驗挑選的。”

趙似依舊未說話,但聽到這裏,本來落於書卷上的目光又移到了蕙羅臉上。

蕙羅問他:“奴婢鬥膽請問大王,龍腦是什麼形狀?”

趙似蹙了蹙眉,有不耐煩狀,但還是回答了:“片狀,色如冰雪。”

“大王說的這種是上品,名為梅花腦。”蕙羅說,“但是,龍腦並不都是這樣子的。還有一些很細碎,狀如米粒,名為米腦,而晶體與木屑混在一起的,則叫蒼腦。大王用的龍腦,是色如冰雪的梅花腦,片大整齊、香氣濃鬱而無任何雜質,這是因為,送給大王的龍腦香積都會親手檢驗,哪怕是內藏庫中的梅花腦,她都還會一片一片地挑選,剔出其中的微小米粒和殘存的一點木屑,所以大王看到的龍腦不會有任何細碎顆粒和雜質。”

趙似道:“她負責檢驗香藥,這些不都是她應該做的麼?”

蕙羅答道:“雖是職責,但也不必工細至此。內藏庫中的梅花腦,在入庫時已經檢驗過,品質是沒有問題的,司飾內人在使用前檢驗,隻須看其有無變質,而運輸中碰撞產生的顆粒和微乎其微的木屑原本可以忽略不計,並不會影響到香料使用時的效果。香積為大王挑選龍腦香片,常常勞作到深夜,我們曾勸香積說,不必花這麼多時間,因為無論片大片小,放進香爐,焚出的香氣都一樣,又何必細心至此呢。而香積則說,大王獨愛龍腦,平日焚香,必然會注意觀察香片,乃至品賞把玩,看到細碎顆粒和木屑一定不喜,所以有必要精心挑選,讓大王看見的龍腦香片都形態完美、品質純淨。”

“你是想說,她是個忠於職守,既敬業又盡心的人?”趙似拋開手中,麵向蕙羅,正色道,“可是一位內人的職責,並不僅僅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在宮中做事,自然應該行止莊重,嚴守禮儀法度。如此肆意嬉鬧,乃至衝撞親王,難道不該受到懲罰麼?”

蕙羅頷首道:“是的,此事香積確有過錯,不該樂而忘形,在宮門前衝撞大王。但這完全是她無心之過,她那時尚未步入聖瑞宮門,亦不知大王會突然出現在宮牆轉折處。她素日在尊者麵前都是十分恭謹的,言行從無逾禮之處,隻有跟姐妹們在一起,才會有說笑嬉戲的舉動。她雖是在宮中做事的內人,但卻也隻是名十六歲的姑娘,偶爾言笑,是出自天性。大王也很年輕,想必也有幾個可以交遊的朋友罷?跟他們在一起時,也會跟在官家麵前一樣麼?”

趙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凝視她的目色加深,若有所思。

蕙羅頓了頓,又說:“適才大王說到職責,那麼,奴婢敢問大王,大王你的職責又是什麼呢?”

“我的職責?”見她如此直言提問,趙似頗感意外,少頃,如此作答:“作為親王宗室,我不會有任何實權,我所領受的官職全是虛銜,無人要求我做任何事,除了對皇帝保持絕對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