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低垂著頭,微蹙雙眉,邊走邊思索。出了聖瑞宮,還在想得出神,忽聞身後有人喚了聲“沈姑娘”。蕙羅愕然回首,見喚她的是一位中年婦人,容長臉麵,慈眉善目,衣飾不俗。兩人目光相觸,她對蕙羅呈出溫和微笑。
蕙羅不認得她,不知如何稱呼,便先欠了欠身。那婦人走近兩步,自己介紹道:“我姓陸,是十二大王的乳保。”
蕙羅遂又斂衽施禮,向她道萬福。陸氏頷首道:“姑娘不必客氣。”然後又淺笑道:“適才我聽說姑娘求見十二大王,也不知是何事……大王年輕,性子直,行事說話常得罪了人還不自知,不過他絕無惡意,若剛才對姑娘說了重話,還望姑娘海涵,勿對官家提起。姑娘有何要事,但請告訴我,我回頭好好跟大王說。”
蕙羅忙道:“大王寬仁,我的請求他已應允,並沒有說過什麼重話。”
“是麼?”陸氏問,“那姑娘因何不樂?”
蕙羅頓時明白了,原來陸氏是看見了她顰眉而行的模樣,誤以為趙似斥責了她,怕她回去後在官家麵前抱怨趙似,故而特意追來解釋。遂對陸氏微笑道:“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別的事,與十二大王無關的。”
陸氏這才放心,笑道:“以後姑娘若有需要幫助之處,不妨也告訴我,但凡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我的居處就在姑娘授課的院子之後,異日姑娘授課結束,若還有空,就來我那裏小坐片刻,喝點茶罷。”
蕙羅道謝。陸氏又說在窗外聽了她今日所講合香之法,獲益匪淺,對她技藝多有讚譽,蕙羅應以謙辭,兩人又閑聊幾句,陸氏始終麵帶微笑,語調溫柔,令蕙羅頗感親切。
少頃,陸氏向蕙羅道別,說燉好了些甜品,還要給十二大王送去。蕙羅才留意到她手裏還有個燉盅,雙手端端正正地緊抱著,既像是防止糖水側漏,又像是以衣袖手肘為燉盅保溫。
這景象看得蕙羅心中一暖,隻覺麵前這陸氏倒比朱太妃更像趙似的慈母。待陸氏轉身走了數步之後,蕙羅想起趙似手臂的情形,忍不住又開口喚住了陸氏。
陸氏止步回身,依然微笑著靜待她說話。蕙羅走上前去,輕聲問她:“大王右臂,可有舊傷?”
“沒有。”陸氏旋即睜目,很緊張地問:“姑娘何出此言?”
蕙羅踟躕道:“我是見大王的右手……似乎有些不便……”
陸氏了然,道:“謝姑娘提醒,我這就去看看。”
從聖瑞宮出來,蕙羅先去了尚服局看香積。片刻後果然有消息傳來,梁都知收回了之前的命令,香積可繼續留在尚服局。蕙羅方才安心回到福寧殿。
約莫一個時辰後,陸氏親自到福寧殿蕙羅居處找她,關好門,握著她雙手,懇切地說:“好姑娘,大王的右臂果然受傷了,是今日受的劍傷,他還不跟任何人說,自己隨便包紮了。幸虧你及時提醒我,我回去強撩開他衣袖看才發現,否則,不知道後果會怎樣……”
“劍傷?”蕙羅一驚,立即想到了趙似要與趙佶舞劍之事,脫口問道:“是十大王刺傷他的麼?”
陸氏擺首道:“不是十大王,是十二大王的一個隨從,陪他練劍的。今日他們兩人私下在宮牆角樓裏練劍,那隨從一時不慎,刺傷了大王右臂,鮮血淋漓的。隨從又驚又急,欲喚人來料理大王傷口,卻被大王止住。後來大王從中單上割下一條布帛,就這樣硬生生包紮住傷口,脫下練劍的衣衫燒了,又讓隨從抹去地上血跡,他自己換上備用的襴衫回來,還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偏偏又在聖瑞宮外被那冒冒失失的馮香積撞了一下……”
蕙羅方才明白此事前因後果,再問陸氏:“大王這樣,是不想讓那隨從因此獲罪?”
陸氏歎道:“可不是麼……若有人來,發現這事,那隨從必將受到嚴懲,輕則逐出宮去,重則押送至大理寺,判他個謀逆罪都是可能的。他跟隨大王許多年了,兩人說是主仆,實際如同兄弟密友,大王自然要百般掩飾以庇護他……他知道是你看出他手臂上有傷後就要我來跟你說,千萬別把此事泄漏出去,尤其不能讓官家和太妃聽到半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