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答應,從陸氏所言事聯想起趙似寬恕香積之善舉,不由感慨萬千,心想他外表如此冷漠,不想竟會如此重情重義,難怪聽自己言及情義之事,便開始原諒了香積。一念及此,遂對他油然生出幾分欽佩與敬仰之意,再想到他為掩飾劍傷還須裝作一切如常,不躺下將養,仍去書齋看書,乃至用左手為她寫下給梁都知的信,蕙羅更為動容,對他又多了兩分憐惜之情,愈發關心他的傷勢,再問陸氏:“那大王後來可曾上藥?”

陸氏道:“唉,我還在為此事犯愁呢。我那裏隻有少許常備的金創藥,剛才都給他用了,準備再去藥房要一些,大王還不許我去,說一旦要藥,禦藥院必問因由,乃至派太醫診視傷者,屆時不好應對。他那傷口不淺,必須每日換藥,這可該怎麼辦呢?”

蕙羅略一思忖,有了個主意:“這樣,用降真香。降真香可止血、定痛、消腫、生肌,治療折傷刀傷。聖瑞宮中應該也有罷?可取了來,就說大王焚香要用。然後用磁瓦刮下研末,把粉末掩在傷口上,會很快結痂,據說痊愈之後連瘢痕都不會留。”

降真香又名紫藤香、雞骨香,是黃檀植物根幹部的芯材,紋理致密,香氣濃鬱,也是宮中常用的香料。

陸氏聽後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蕙羅鄭重點頭,道:“我們學香道之前必須先熟悉各種香藥的藥性,降真香的這種藥效是記載在唐人《名醫錄》裏的,我記得很清楚,不會錯。”

陸氏一歎:“既如此,姑且試試罷。若藥效不佳,大王傷勢加重,我就一定要請太醫診治了。”

蕙羅亦讚同她的決定,又道:“先試一次。明日我去聖瑞宮就講需要加降真香的妝品製法,你們也可以此為由問內藏庫和尚服局要更多的降真香。”

蕙羅奔波大半日,又一直惦記著香積與趙似的事,心神不寧之下愈感疲憊。這日夜間,如常伺候趙煦盥洗畢,蕙羅正欲告退,盡早回房歇息,趙煦卻對她說:“這兩日我覺得帳中香的氣味過濃,今晚你去調調罷。”

帳中薰香之事原本是司寢女官做的,蕙羅既見皇帝吩咐,也隻得答應,與司寢一起扶趙煦進入寢閣臥室,趙煦在帳前坐下等待,蕙羅便取出香具,打開一個個帳中懸掛及床上放置的鎏金銀香球,把點燃的香餅和調好劑量的香藥放進去。

香球有三對,兩對懸掛於床帷之間,一對擱於錦被下。這種銀香球外殼鏤空呈花鳥紋,設計精妙,內有兩層同心圓環,中心是一個盛香餅和香藥的小香盂,圓環與香盂之間以軸承相連,與渾天儀同理,無論香球怎樣碰撞轉動,內部的圓環都會相應滑動,輾轉調整,使香盂始終保持水平狀態,而炭灰香藥不致傾倒而出。

蕙羅這日加的香藥是按南唐方劑所配,以沉香、白檀、龍腦、麝香及牙馬硝和蜜煉成的香丸,名為“李王帳中香”。先把點燃的香餅置入香盂,在上麵覆以雲母隔片,再加上香丸,扣好香球,須臾,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便透過香球鏤空之處,絲絲縷縷地飄揚而出了。

蕙羅把帳中懸掛的和薰錦被的都一一安置好,然後轉身準備告退,卻聞趙煦對室內其餘女官內人們說:“你們都出去罷。”

諸人答應,相繼退出。蕙羅尋思著這“你們”也應該包括她,便隨之往外走,不料趙煦卻又道:“蕙羅,你留下。”

留下?蕙羅一愣,僵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其餘宮人退出,臥室中隻剩下她與趙煦兩人。趙煦外披的稍子衣帶已散開,是隨時可登榻就寢的樣子。他此刻正凝視著她,雙眸應著跳躍的燭光閃著幽亮的光,而那李王帳中香的柔婉暗香還在連綿不絕地飄入她鼻中……這詭異的氣氛令蕙羅忽然想起了朱太妃日前的ig題:”官家表枕之間用的是什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