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瀅一直立於一側,淺笑而不語,待他們說完,才對王湲道:“阿湲,你去取水來給十大王洗洗手。”然後轉身去收拾案上筆墨顏料,蕙羅見狀,忙過去相助。

王湲端來一個盛了清水的鎏金銀盆,又另取出一瓶洗手藥及一方麵巾,待趙佶伸手入盆內後,她拔開瓷瓶的木塞,把裏麵的粉末狀洗手藥倒了一些在趙佶的濕手上。

那洗手藥主料是大皂角粉和糯米粉,還加有多種香料,趙佶雙手並攏搓揉數下,頓時芳香四溢。

“這藥粉加了哪些香料?”趙佶隨口問道。

王湲答道:“藿香、甘鬆、吳白芷、茅香、零陵香和白檀。”

“難怪呢,這香味十分清雅,與孃孃殿中薰的香一脈相承。”趙佶微笑道:“上次我去福寧殿,小霓姐姐給我用的洗手藥是按孫思邈的《千金翼方》配的,用麝香、桃花、梔子花、木蘭皮和菟絲子泡豬胰後曝幹研末,自然也是芬芳撲鼻,但終究不如這檀香散雅致。”

此時他已洗幹淨手,王湲展開麵巾裹住他雙手為他拭幹,聽他這樣說,便抬起眼簾睨他一眼,唇角銜笑,但語氣卻是半嗔半怨的:“你怎麼管誰都叫姐姐?陳貴儀才是你正經該喚的‘姐姐’,若她一直在這宮裏,你還四處亂認姐姐不?”

聽了這話,趙佶驀地變色,猛然抽出麵巾重重朝盆中一甩,激起的水花濺了王湲半臉。

蕙羅聞見聲響掉頭去看,但見趙佶適才和顏悅色的神情已蹤影難覓,那橫眉冷麵的模樣全然陌生,竟像換了個人一般。雖與己無關,蕙羅驚愕之下也覺出了幾分寒意。

“別拿我母親來說笑。”趙佶眸色陰沉,盯著王湲一字字地說,語調平靜,卻帶有威脅的意味。

王湲愣愣地看著他,一時未有任何反應,人整個呆住了。在他們無言的對視下,蕙羅與鄭瀅也陷入了一陣難堪的沉默。

片刻後,鄭瀅輕輕走至趙佶身邊,用自己的絲巾為他拭去手上的水珠。趙佶側首看她,她含笑以應,目光柔若春水,那笑容似勸慰也似安撫。

在鄭瀅凝視下,趙佶的表情漸趨和緩。鄭瀅又對他搖了搖頭,這動作十分輕微,若有若無。

趙佶反手握握她的手,然後再回身麵對王湲,此刻眉宇間怒色已被完全抹去,他大笑起來:“某人上次假裝生氣,嚇了我半天,我便說此仇一定要報。如何?現在被我唬住了吧?”

王湲蹙著眉頭探視他雙眸,雙唇微顫,滿目淚光,泫然欲滴,神情仍是怯生生的,顯然並不敢確定他是在開玩笑。

趙佶眼中再無一絲剛才的陰霾,麵朝王湲喜笑顏開:“某人看來被我嚇得不輕,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他此語一出,王湲再也忍不住,隻覺無限委屈,兩目一瞬,珠淚滾滾而下。

趙佶見狀,握著鄭瀅的絲巾要去為王湲抹淚,王湲側身避開,暗暗啜泣。趙佶遂繞至她麵前朝她一揖過膝,微笑道:“是我錯,請阿湲姐姐恕罪。”

王湲又再避過,仍舊不理,隻是垂淚不已。趙佶再次靠近她,換上一副孩童般純潔無辜的表情,牽著王湲的袖角搖了搖,讓她的身影落在他一清如水的眸子中:“我錯了,不該這樣嚇阿湲姐姐。阿湲姐姐若不高興就罵我罷,千萬別哭,看見你哭,我也會在心裏哭。”

王湲還是不理不睬,趙佶鍥而不舍,繼續搖著她袖角,用那孩子祈求告饒的口吻連聲喚“阿湲姐姐”,又道:“別再哭了,哭多了會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