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愣了愣才隱約意識到這是什麼,頓時羞得麵紅耳赤,別過臉去不敢多看,同時加快了係帶的動作,倉皇係好,又迅速接過禮衣,一層層地為趙煦披上穿好。趙煦似乎也有些尷尬,此時一言不發,而劉清菁則似笑非笑地觀察蕙羅舉動,不再與趙煦說話。待趙煦更衣畢,劉清菁退後示意皇帝先行,趙煦亦仰首舉步,回殿入席,劉清菁相從而去,也回到簾後坐下。
除夕夜宴要行酒九盞,每行一盞教坊樂伎會上演一出歌舞或雜劇,行至第七盞,趙佶與趙似雙雙離席更衣。第八盞飲畢,要上呈的節目便是他們的劍舞了。
待殿上司儀宦者揚聲宣報劍舞之名後,先有二人自兩側的宗室貴戚席位中站起,一位手提洞簫,一位懷抱琵琶,緩步走到殿中,先朝皇帝及後妃施禮,再兩廂欠身,隨後在為樂部主奏所設的椅中坐下,各自備好樂器,屏息靜氣,以待開演。
那執簫者約莫五十上下,麵白無須,但行止倜儻有貴氣,衣裳還染有馥鬱的韓魏公濃梅香,顯然不是宮中宦者。蕙羅盯著他無須的臉想想,也猜到了他身份——英宗皇帝第二女寶安公主的駙馬,今上姑父王詵。王詵出身於公卿之家,儀表不凡,又注重修飾,天生少須,他索性把所餘那寥寥幾根也都拔去,因此頜下光潔,也以此形象聞名天下。他精於翰墨丹青音律,與趙佶趣尚相投,趙佶常與其切磋,二人情同父子,趙佶舞劍,請他配樂倒也不足為奇。
再看懷抱琵琶者,那人年紀要比王詵小一些,可能不到四十,麵容不如王詵俊秀,但鳳目美髯,目光柔和,麵帶謙遜微笑,看起來倒比王詵多了幾分親切之感。
“大年幾時從西京回來的?”趙煦看著他低聲問身邊的梁從政。
梁從政躬身答道:“回來將有半月了。聽說十大王此前練劍,對教坊琵琶手不甚滿意,說過於柔婉,不符劍舞氣韻,所以特地遣人去西京把他請了回來。”
大年是太祖五世孫趙令穰的字。他是自宗室一側出列的,又與王詵一起為劍舞配樂,蕙羅便已想到他可能是傳說中與趙佶過從甚密的這位宗室。據說令穰善文辭,妙圖畫,學黃庭堅書法,趙佶從小與他交遊,甚至也深受其影響,如今精於黃氏書體。
王詵徐徐引簫至唇下,樂聲漸起,數名舞者相繼而入,皆著楚漢鎧甲,手持磨去鋒芒的長矛,進至殿中,分為兩列,舞動兵戈作對戰狀,但動作花哨,節奏徐緩,程式有舞蹈之精巧而無武技之犀利。舞罷一輪,舞者立定,有二人站出,應著簫聲念道:“伏以玳席歡濃,金樽興逸。聽歌聲之融曳,思舞態之飄搖。爰有仙童,能開寶匣。佩幹將莫邪之利器,擅龍泉秋水之嘉名。宜到芳筵,同翻雅戲。輒持薄技,上侑清歡。”
趙令穰揚聲問:“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獻呈?”
眾舞者應聲再舞,且舞且退,退至殿門邊,兩兩聚攏,最後圍成屏風狀立定,隨著樂聲再起,又逐漸朝兩側散去,而這回他們適才屏蔽之處已多了二男子,均頭戴紗冠,長纓結於頜下,穿廣袖絳緣玄色深衣,腰束大帶,手提長劍,麵上覆有半幅金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