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似唱完,四座無聲。須臾,有擊節聲起,是自趙煦席上傳來,殿中諸人隨之附和,擊節喝彩聲才陸續響起。

趙似與趙佶並行至殿中朝趙煦再施一禮,然後分頭退至殿角兩側。另有人入內設下案幾酒果,兩位親王旋即入座,一東一西,把盞作祝酒對飲狀。這時趙似身後一位著楚軍鎧甲的青年提劍出列,朝趙似趙佶左右施禮,然後開始在他們麵前舞劍。

這青年約莫二十上下,眉清目秀,體格偏瘦,但雙目炯炯頗有神采。他作的也是表演式劍舞,劍花繁複華麗,令人目不暇接。他起初站位在兩位親王中間,但舞過一段便朝趙佶一方靠近。趙佶並不怎麼看他,倒是時不時含笑舉杯向趙似,有言笑之狀。而那青年越舞越近,逼至趙佶麵前,忽然挺劍一刺,劍尖直指趙佶咽喉。

趙佶一驚,下意識地抬手遮擋,手一顫,適才舉起的杯盞從手中墜下。那青年一哂,於這電光火石的一瞬改變了劍指的方向,旋腕一挑,劍尖托起酒盞引向趙佶上方,杯中酒隨即傾出,潑了趙佶半頭,而那金色酒盞劃出一道弧線後墜落在趙佶身側,聲音響亮,十分刺耳。

觀者大多看得目瞪口呆,不及有所反應,而先前的舞者中又有一人站出,二十多歲光景,身形矯健。他挺劍迎上與此前的青年對舞,並刻意立於趙佶麵前,用身體蔽住趙佶,防止那位青年接近。

一人步步緊逼,一人嚴密防守,劍越舞越烈,最後二人劍“噌”地相觸於離趙佶不足三尺之處,閃出一串零星火花。

二人動作停止,但都不先收劍,隻凝眸盯著對方,神情冷肅。

觀者大多不知這是何意,亦不知是否應該喝彩,麵麵相覷,均不出聲。

這時王詵起立,揚聲念道:“斷蛇大澤,逐鹿中原,佩赤帝之真符,接蒼姬之正統。皇威既振,天命有歸。”

趙令穰亦相繼站起,隨之續道:“鴻門設會,激烈飛揚。宜後世之效顰,回旋宛轉。雙鸞奏伎,四座騰歡。”

此時樂聲又起,所有舞者,包括趙佶與趙似,均踏著樂聲上前施禮,謝過殿中看客。眾人才如夢初醒,明白他們是在演戲,喝彩聲與言笑聲旋即又再響起。

趙煦一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原來他們是在演鴻門宴呐。”

梁從政欠身作答:“是。先前十大王說年年劍舞都隻是二人對舞,甚無趣,因此建議改程式。這兩日急召王駙馬與大年先生商議,又留在宮中連夜與十二大王演練,才排成了今日這出戲。”

趙煦道:“甚好。隻是節慶家宴,兵戈之戲作作樣子便罷,有幾處未免演得太過激越。”

“官家言之有理,”梁從政冷眼看看殿中趙佶,又道,“十大王今日挑落十二大王麵具這一節,昨日演練中是沒有的……”

未待他說完,趙煦身邊另一宦官——勾當禦藥院劉瑗舉步上前,朝趙煦解釋道:“這戲編排倉促,十大王畢竟不夠熟練,所以今日劍伸出去才未及收手,誤觸十二大王麵具……倒是那演項莊的鄧鐸,挑落酒盞潑灑到十大王頭上,無禮之極,應當有所懲戒。”

“鄧鐸……”趙煦沉吟著,問梁從政:“可是常跟隨十二哥左右的那孩子?”

梁從政道:“正是……不過正如劉先生所說,這戲是臨時加的,他們編排倉促,不夠熟練,所以鄧鐸才會犯此無心之過。”

趙煦淡然笑:“都是無心,罷了。”

趙煦隨後宣布賜趙佶趙似及王詵、趙令穰財物若幹,見趙佶冠發被那盞酒淋濕許多,便讓他先回原來在宮中的居處沐浴更衣。趙佶拜謝退去,趙煦舉杯,又行一盞酒,然後上千戴假麵、穿繡衣、著甲胄的皇城親事官和諸班內臣在大殿內外呈大儺儀,扮成門神、判官、鍾馗、土地、灶神之類,且歌且舞。儀式既畢,眾親事官出門驅祟,趙煦則率眾宮眷及除趙佶外的幾位親王上宣德門,看城門內外的爆竹煙火。

時至三更,禁中爆竹震天,煙花盛放,宣德樓上下內臣侍者皆朝皇帝跪拜山呼,聲聞於外。趙佶夫人王素絢因胎動不適,今日沒有入宮守夜,趙似與十三哥越王趙偲尚未婚配,而其餘兩位已婚親王,申王趙佖和莘王趙俁均攜夫人聯翩向帝後、太後太妃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