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她溫和地喚趙煦,“十哥與蔡學士均已到殿門外,是否宣他們進來,聽命擬旨?”

“十哥?”趙煦茫然。

太後微微一笑:“官家不是命人宣十哥來福寧殿接旨麼?蔡學士也在候命,待官家宣召,便進來擬傳位詔書。”頓了頓,她強調,“傳位於十哥。”

“十哥!”趙煦捂著胸口勉力撐起,怒睜雙目,問:“為何是十哥?十二哥呢?”側首四顧,看見太後身後的楊日言,又喝道:“日言,十二哥在哪?來了麼?”

太後目色漸冷,麵無表情地對楊日言道:“告訴官家,十二哥在哪裏。”

楊日言欠身答應,上前一步,對趙煦道:“十二大王此刻在太清樓……和沈典飾在一起。”

趙煦怒瞪楊日言,胸中氣血翻騰,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身體一斜,重重地倒在了床下。

蕙羅驚醒,心狂跳不已,惶然顧左右,但見閣中光影陸離,風拂窗紗簌然有聲,遠處有貓叫聲幽幽地傳來,聽上去竟有幾分淒厲。

心頭似有重石,壓抑得喘不過氣,分外難受。蕙羅雙睫一垂,兩串淚珠悄然滾落。

昨夜與趙煦論香的情景忽然浮現於腦海,他笑貌音容宛在眼前,一言一語,蒼白臉上的微笑,以及那輕柔一吻都那麼清晰,讓她莫名地感到悲傷。

強烈的不祥之感令她恐懼,開始低聲飲泣。

“怎麼了?”她聽見趙似發問,卻覺無從回答,倒是難以抑製地放聲哭了起來。

他快步靠近她,伸手欲拍她,最終還是收回了。默然站著聽她哭了半晌,再淡淡道:“你是害怕麼?……別擔心,我娶你。”

她怔怔地抬首看他良久,才意識到應該是他誤解了她的眼淚,以為她是在為前途擔憂。而他還在解釋:“如果出去後他們要處罰你,逐你去瑤華宮,削發出家,或者更糟的刑罰……我就告訴他們,我要娶你。”

她有奇怪的感覺。這話她隱隱覺得萬般不妥,卻又令她感到溫暖,亦不知聽了該哭還是該笑,以何種表情配合。

“不過,隻能是側室。”他補充說。見她又是一副稀裏糊塗的迷惘模樣,他加以解釋,“因為我的宗室身份要求我的元配夫人是大家閨秀。”

雖然從沒想過要嫁給他,更遑論元配抑或側室,但聽到他畫蛇添足的這一句蕙羅仍然滿心不喜,拭幹淚痕,冷冷地別過臉去,道:“奴家蒲柳之姿,哪堪匹配大王這千金之子。多謝大王抬愛,可惜奴家無福領受。”

“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做皇兄的妃嬪,還是繼續晉升做女官?”趙似不以為忤,好脾氣地說,“我隻是想幫幫你。”

蕙羅決然擺首:“都不是。我不要做妃妾,無論是皇帝還是親王的,也不要老死宮中。我希望有一天能被放出宮,自己開一家香藥鋪,在宮外的天地生活,自食其力地活下去。”

“宮外的天地……”趙似重複這幾字,狀甚惆悵,“說起來,我的願望和你差不多。我也想出宮,離開皇城,自己造一艘大船,在大海裏航行,往返於大宋和海上諸國之間,想停就停,想走就走,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去更遠的國度……”

“是去買香藥麼?”蕙羅插嘴問。

趙似一愣,旋即笑了:“就算隻為你的香藥鋪,也得買了帶回來。”

蕙羅與他相視微笑,適才鬱結的心情由此稍解。

而他卻又歎了歎氣:“你的願望不難實現,我的隻能想想……宗室不可擅自離京,我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小時候去的西京皇陵了。”

永裕陵。蕙羅了然,差點脫口而出說那時見過他,但略一踟躕,又決定不提了。

兩人又默默無言。片刻後蕙羅再看趙似,見他舉目望門的方向,微鎖眉心。

”你說,門開的時候,我們會看見什麼?”最後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