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媽媽經常微笑,就算有時鎖著眉頭想心事,看見我來也會馬上對我笑。”蕙羅說,“這幅畫上的她太嚴肅了。”
“是呢,我也記得她的笑容,笑起來左邊臉頰會現梨渦。”趙佶道。
“對呀,是這樣,”蕙羅肯定,又點評寫真:“也把她畫得太胖了……我記得她飲食量小,人很清瘦……但是很會做點心,我很愛吃,每次做了都是給我吃的。”
趙佶笑道:“我也吃過她做的點心……最好吃的是糖蜜韻果。”
蕙羅如遇知己般驚喜點頭:“還有圓歡喜!”
趙佶也表示同意這觀點。兩人又並肩看寫真,蕙羅歎道:“可惜寫真不能有香,我記得媽媽衣裳上有淡淡的香氣。那時年紀小,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麼香,長大後認識了香藥,覺得這合香其中應該有沉香、龍腦和金顏香。”
“還有丁香、檀香和安息香。”趙佶補充。
蕙羅睜大眼睛:“官家還記得?"
趙佶苦笑:“那時我年幼,晚上睡覺常驚醒,每次醒來一喚她,她便很快過來安撫我。她離宮那天,吩咐我的乳保夜間穿她的衣裳,我床前不點蠟,醒來再喚她,聞見她衣裳上的香味,便以為乳保是她,所以乳保也長期用此香……”
說到此處他聲音略有哽咽之意,目中也有淚光一閃。
蕙羅也聽得難受,正欲出言勸慰,趙佶忽然神色一肅,收斂驛動情緒,正色問她:“所以,妹妹,既然我們有同一位母親,你為何不幫我?”
蕙羅無言以對。
趙佶又道:“別的事也罷了,那晚先帝一言,事關我成敗生死,你竟還隻聽他的,去給十二哥傳遞消息?”
蕙羅依然沉默。
“有人問你去哪裏時,你還有機會,但你仍放棄了……”趙佶伸手托蕙羅下頜,迫她看他,“你知道若今晚坐在這裏的是十二哥,我會怎樣麼?就算不提母親,我平日那樣待你,對我,你為何竟無半點顧惜?”
“給我下令的是我的君主。”蕙羅含淚視趙佶,緩緩道:“而且,他對我好,沒有目的。”
趙佶幡然收回手,冷笑:“你認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
蕙羅低首不語。
趙佶久久凝視她,須臾,歎道:“每人心中都有一個戲台,有緣相遇,棋逢對手,便仔細搭一出,何論真情與假意?”
見蕙羅不答,他又道:“你在尚服局的情形我讓人打聽過,你且回去,這次我會幫你,以謝你陪伴我母親多年,但也僅限於此,以後不會再特意關照你,你在宮中是死是活,全靠你自己。”
言罷,他高聲喚來楊日言,命他送蕙羅回去。待蕙羅行禮告退,隨楊日言走到門邊,他又命他們止步,再度開口,卻又換了溫和語氣。
“霜冷露重,日言,扶我妹妹慢慢走。”他對楊日言說。
“張茂則先生臨終前請我照顧你,”楊日言路上對蕙羅道,“他說,若你安然在尚服局做事,沒有遇見皇帝或親王,就讓你自己過下去,若是遇見了,便要多留意,如有危險,務必保你周全。”
蕙羅拭淚,向楊日言道謝,心裏對張茂則亦是萬分感念。
“今上即位前夕之事,你會覺得我卑鄙罷?”楊日言惻然笑笑,向她解釋,“我少年時便喜愛書畫,有一天偷偷作畫,管我的內臣發現,對我打罵一番,恰巧被路過的故皇太妃看見,她仔細看了我的畫,加以讚譽,還把我引薦給神宗皇帝,做了福寧殿的侍者。所以,我願意為今上做事。”
“故皇太妃和藹仁慈,常行善積德,所以有此福報。”蕙羅輕歎,“知恩圖報也是美德,我不會因此看輕先生。”
楊日言擺首:“慚愧。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不如妹妹。”
次日,趙佶命周嫵兒為他梳頭。這項工作一向是趙佶潛邸的舊人做,周嫵兒如今有接觸皇帝發膚的機會,不由大喜,言笑晏晏地去梳。趙佶也故意與她說笑,以致向太後駕臨福寧殿時正好看見周嫵兒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
太後頓時大怒,道:“國孝期間,你竟在官家寢閣媚笑,看來也是個狐媚惑主的下流胚子!”
立即下令,逐周嫵兒出宮,讓她削發為尼。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糖蜜韻果、圓歡喜二君:從此,我們在宋朝宮廷中的地位就確立了,並一代代傳了下去……
鏡頭轉向正在頭碰頭吃這兩種點心的趙構和柔福。
趙瑗在拿著小票排隊。
職場啟示錄:初入職場,迅速提高專業水平是硬道理,旁門左道終不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