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又聞馬嘶聲響,卻是蘇意墨帶著幾名侍衛趕過來。見了蕙羅,問明情況,蘇意墨道:“沈內人走後我看著那馬車甚感疑惑,終是放心不下,便帶了香藥庫侍衛一路問目擊者,循著你們蹤跡追過來。好在內人有貴人搭救,若稍有差池,意墨萬死不足辭其咎。”

蕙羅下車介紹他與趙似認識,蘇意墨鄭重施禮,趙似卻隻點點頭,對他並不感興趣。轉頭再問內侍城外接應人的特征,然後吩咐蘇意墨道:“你帶人去城外抓住接應人,送到開封府審問。”又指著內侍命鄧鐸:“你把此人即刻押往開封府,等候與接應人對質。”

兩人皆答應,蘇意墨即刻帶人趕往城外。在趙似授意下,鄧鐸和少年把內侍全身捆好,抬他麵朝下橫伏在鄧鐸的馬背上,鄧鐸則騎上趙似的馬,牽引自己的馬,押著內侍朝開封府走去。

“我送你回宮。”趙似對蕙羅說,見蕙羅目視馬車高階麵露難色,便冷著臉把胳膊伸給了她。蕙羅赧然低首,引袖掩手,撐著他胳膊無聲無息地上了車。

“十二哥,我跟你去麼?”那少年問,聲音清亮,人也劍眉星目,十分俊朗。

“隨便。”趙似淡淡回複。

少年猶豫一下,看看蕙羅,嘀咕道:“那我還是回府罷。”

趙似點點頭,那少年很有禮貌,離開之前還不忘朝馬車上的蕙羅一揖作別。蕙羅亦欠身還禮。待少年走後問趙似:“這位小公子是誰?”

“我二叔吳榮王的兒子,”趙似回答,“我的從弟孝騫。”

然後他為蕙羅關車門,門將闔時蕙羅瞥見他右手背上有血跡一現,頓時驚問:“大王受傷了?”

“沒事,坐好!”趙似冷麵說。

蕙羅卻不答應,很快自己跳下車,也顧不得男女大防,徑直拉了趙似的右手來看,果然見上麵有血痕一道,兀自冒著血,應是適才內侍用匕首亂砍時劃傷的。

蕙羅立即取出自己的絲巾撕成幾條,又捉住趙似的手來為他包紮傷處。趙似起初想抽出,但蕙羅堅持不鬆手,便也隻好讓她包紮。本來頗不耐煩,但見蕙羅低著雙睫很認真地做此事,先小心翼翼地拭去血汙,再以絲巾層層包裹,一臉專注,纖長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上下翻飛舞動,時有觸及自己手部肌膚,竟然牽引出自己一縷別樣情緒,仿佛陽光灑進了封閉的心隅,一時但覺撲麵二月風也帶了煦暖的溫度,剛才緊縮的眉頭悄然展開了。

蕙羅開始用絲帶打結。趙似見那絲帶末梢繡著花樣,便抬手至麵前細看。

“你繡的?”他看後問蕙羅。

蕙羅點頭,頗緊張。那是她繡的一株蕙草,她女紅不算很好,也不知趙似又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不錯,”趙似頷首,“栩栩如生。”

蕙羅隻疑自己聽錯,十二大王也會有跟她說好話的時候?

“挺好的,”見她愕然,他繼續誠懇地讚揚,“這豌豆苗繡得挺好的。”

這句話在她心裏轟隆隆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風卷殘雲,十麵霾伏,把才剛綻出的幾朵喜悅的蓓蕾踐踏成泥,片甲不留。

她一咬牙,雙手著力猛扯絲帶兩端,但聽趙似“啊”地一聲痛呼,她頓時釋然了,心中暢快無比。

得意洋洋地再看趙似,見他蹙眉似不勝痛楚,再觀他手背,發現又有血跡隱隱滲出來,旋即又著了慌,一邊匆匆解開查看傷勢,一邊問趙似:“是不是很痛?”

他“哼”了一聲,說:“還好,比蜜蜂那次好點。”

她心虛地不敢接話,埋頭默默處理傷口和包紮,須臾換了個話題:“大王今日怎會來鹹宜坊?”

“十哥說我如今年滿十八,該出居外第了,讓我擇塊地,給我建王府。”趙似道,“所以今日孝騫帶我來選址。”

那麼,他不久後就要出宮外居了?這念頭竟令蕙羅有兩分悵然,然後敏銳地覺察到,他仍稱呼趙佶為“十哥”,沒有改口稱“官家”之類。

待包紮完畢,兩人抬頭一望,才驚覺天際絳色霞彩幾近消散,樹林中陰影越來越濃,像是已過黃昏。

他們立即上車,策馬向離六尚最近的東華門馳去,無奈趕到時見四麵張燈,宮門早已關閉。

蕙羅盯著禁閉的宮門看了半晌,問趙似:“你說,如果我們上去扣門,好生解釋,守門的內臣會給我們開麼?”

“也許會,有人扣開過。”趙似說。

蕙羅喜問:“真的?”

趙似點頭:“上一個這麼做的是我大姑奶奶。”

“仁宗皇帝的大公主?”蕙羅頓感不祥,“然後呢?”

“然後她死了。”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蕙羅:當十二跟我說“這豌豆苗繡得挺好的”時,我心裏其實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但作者說:“不行,宋朝尚無羊駝。”遂改如今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