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笑道:“原來你早已清楚此中環節,可是也想開香藥鋪麼?”
趙似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地說:“是的,等你開了,我在你店鋪對麵也開一家,和你搶生意。”
“別呀,”蕙羅擺手,“你還是造大船航海去,帶回香藥抽解後賣給我,為我供貨。”
趙似笑而不語,微翹的唇角猶帶稚氣,卻使他的笑容更純粹明淨。
蕙羅忽然睜大了眼睛,側首探看他正麵:“等等……你是在笑麼?居然笑了?我從來沒見過你笑!”
趙似頓時麵紅耳赤,迅速斂去笑容,略微側身避開她,揮揮手背:“去去去,誰笑了?”
見蕙羅兀自悄悄笑不停,趙似瞪瞪她,道:“好了,逛了這許久,你餓麼?”
蕙羅這才想起一直未進晚膳,中午也吃得不多,如今腹中空空,確實饑餓。
“這家酒肆看似不錯,我們就在這裏吃罷。”趙似指著路邊的酒肆說。
那酒肆高達三層,入口雕有歡門,縛有彩樓,蕙羅隨趙似進去一看,見裏麵更有三座高樓環繞,中間飛橋欄檻相連,中間為寬闊天井,設異石流水景觀,花木繁盛,十分氣派,往來的多為衣飾不俗的文人仕女。
有店員見他們入內,立即拱手相迎,一瞥趙似身後蕙羅,便心領神會地朝趙似笑笑,道:“官人可是要開一間上房罷?正巧本店今日優惠,宿一晚送飲食套餐。”
蕙羅聞言飛霞撲麵,扭頭便走,匆匆出了門。
趙似追過來,說:“大酒肆皆可留宿,店家誤會了,不必介意。”
蕙羅紅著臉問:“來這裏的男女多半都是要留宿的麼?”
趙似道:“未必,也可隻開雅閣純聊天吃飯。鄧鐸有位朋友,去年春遊金明池,遇見一個女子,雙方皆有好感,便相邀進一家酒肆敘談,一聊之下相見恨晚,便訂下婚約,不久便成親了。”
蕙羅瞠目:“市井女子可自己選擇夫君?”
趙似道:“不錯,尋常臣民不像我們這般受禮法束縛,婚姻大事常可自主,我也很羨慕他們。”
蕙羅沉默,垂目撚裙帶須臾,嘀咕道:“雖則如此,我也不想在這裏進膳了。”
趙似想想,問她:“你想不想吃豬肉餛飩?”
蕙羅愕然:“豬肉?我學香道,一向不食葷腥,何況是豬肉……”
大宋皇室和士大夫甚少食用豬肉,認為豬肉粗賤,主要肉食為羊肉,宮中內人亦如此,蕙羅見都未曾見過豬肉,遑論食用。
“沒吃過?那更要試試了。”趙似拉著她就走,“在宮中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吃,既然今日出來,不如多破幾個禁忌,見識一下新鮮玩意。”
他輕車熟路地帶蕙羅繞過幾條巷道,來到一條夜市食街,兩側沿街賣水飯、熝肉、幹脯、獾兒、野狐、肉脯、鱔魚包子、盤兔旋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膾、煎角子、豬髒之類。最後趙似手指食街小巷中一家簡陋的餛飩鋪:“到了,這家餛飩的味道在京中應數第一。”
蕙羅見狀訝異:“大王經常出宮?這種小店都能找到。”
趙似道:“若按規定,宗室若非因公,不能在市坊下馬。但我少年時起就和鄧鐸悄悄跑出來好幾次,所以能認路,知道哪裏有美食。皇兄其實也知道,不過睜一眼閉一眼,放我去了。”
他領蕙羅入餛飩鋪,點了兩碗豬肉餛飩,蕙羅起初不吃,但經不住他反複相勸,開始品嚐,入口之後果然覺得肉質細嫩,鮮香異常,很是美味。
“好吃罷?”趙似見她神情,欣然道,“食物隻須論是否適合各人口味,何必分貴賤等差。許多士大夫嫌豬肉粗賤,卻不知因他們這種矯情,錯過的是何等美味。”
鄰近一桌坐了個穿尋常文士褙子,頭戴學士巾的中年男子,本來一直低頭主攻麵前那碗熱氣騰騰的豬肉餛飩,吃得酣暢淋漓,不時拭汗,此刻聽見趙似這樣說,不由擊節叫好,抬起頭來笑吟吟地對趙似道:“此言甚妙!”
然而與趙似一照麵,他的笑容迅速僵住了。
趙似也尷尬無比,訥訥喚:“章相……”
在麵前章惇不住擺手下,他生生把最後的“公”字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宋朝取消宵禁,打破市坊限製,商業繁盛,店鋪常通宵達旦營業,酒肆規模大,可留宿。本節中寫到青年男女酒肆私定終身的事也是筆記記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