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你有這般見識,不枉我教導多年。”太後拉著鄭瀅手,推心置腹地說,“豈止如此,她若得勢,恐怕還會把我都廢了,就像章惇當年要先帝廢宣仁皇後一樣……隻是官家適才說她不可廢的原因,倒也在理,恐怕不宜現在動她。”

鄭瀅道:“官家所言固然有理,但防微杜漸,也應想點對策……既然娘娘思念瑤華宮,何不接她回來,複她皇後位號?她若複位,按嫡庶先後之序,位在元符皇後之上,如此,即便有機會,元符也不能越過她去預政。”

太後亦頷首:“近日來,我也在想此事。既然你也覺有理,我聽政時就向大臣們提出,廢元符之事也一起提,讓他們議議。”

而此時,趙佶已在邇英閣召曾布單獨入對,將太後欲廢元符皇後之事告訴他,曾布亦反對:“不可,陛下不宜因此事落人口實。”

“正是,朕意與卿同。”趙佶立即道,“太後必會讓你們議這事,還望樞相於簾前堅執此議。”

曾布答應。趙佶想想又道:“太後或還有意複瑤華宮位號,隻是一帝一後,乃萬世常理,兩宮並列,終究不妥,此事也望樞相稍加勸阻。”

曾布道:“太後鍾愛瑤華宮,此事臣說恐怕無用。韓忠彥是太後信任的人,由他簾前開陳,太後或能聽納。”

“那就煩請樞相與忠彥等先行商議。”趙佶讚同,又道,“其餘言官,也可知會一二,務必早作準備。”

翌日太後果然在簾中提議廢元符皇後,複瑤華宮皇後位號,並細述當初章惇假擬太後手詔之事,說立元符過程有違典禮,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應該廢掉。曾布有備而來,上前力爭:“廢元符之事萬萬不可。以偽造手詔之事廢她固然有理,但一則會彰先帝之短,二則主上以叔廢嫂,事理未順。”

曾布已先與其餘宰執眾臣議過,於是群臣紛紛附議,說元符之立雖未盡典禮,但事已如此,無可奈何,不宜因此事招致物議沸騰,累及今上。

太後見眾臣皆反對,遂歎了歎氣:“是無可奈何,此事暫且作罷。”

曾布躬身:“望皇太後堅持此論,若稍動元符,則於理未便。”

太後漠然答:“隻可如此。”

太後再提複瑤華宮皇後位號之事,曾布道:“此事無前例可循。以前事例,隻有嬪妃薨後追冊為後,未有生複位號者。況且有元符皇後在,若再複瑤華宮,恐兩宮難並處。”

太後道:“未必要循前例罷,自我作古,有何不可?”

曾布沉默。趙佶目示韓忠彥,韓忠彥麵有難色,但還是進至簾前,奏道:“自古帝王一帝一後,此事係萬世論議,還望太後三思。再則,若兩宮並列,嫡庶不明,易起紛爭。”

太後冷笑:“自然要有嫡庶之分,卿不必多慮。”

這時言官左正言陳瓘出列,對趙佶道:“皇後廢立,並非隻關係嫡庶尊卑。當年紹聖大臣以繼述神考為說,懷仇毀宣仁皇後之心。而瑤華宮是宣仁皇後選定的,一言一行,莫不承宣仁教誨。若有朝一日,瑤華宮以母後身份預政,必然會以宣仁是瞻,恢複元祐之事。所以章惇等為斬草除根,一定要廢瑤華宮而立元符皇後。而今若皇太後下手詔,論當日先帝之過,陛下付予外廷令議複瑤華宮典禮,天下人必認為陛下對先帝之言不以為然,且不僅於皇後廢立。故此事不可不慎。”

趙佶尚未開口應對,太後已怫然不悅:“如今官家年少體健,又將有皇子,哪裏就論及瑤華預政之事?何況先帝廢瑤華,本就有悔悟之心,每每跟老身說章惇誤他良多,如今官家為先帝複瑤華位號,先帝若有知,必然也讚同。此事我主意已定,眾卿不必多言。”

曾布見她語意堅定,勢不可改,遂目視趙佶請示,趙佶亦微微頷首,曾布便欠身道:“如此就遵皇太後旨意,瑤華元符,兩存為便。”

太後滿意,命眾臣商議相關典禮,旋即回宮。趙佶又留下曾布,密語道:“瑤華宮未複位號前,先宣召入禁中,然後當日或次日再降製,以免倉促張皇。”

曾布會意,道:“理應如此。若已複位號再迎入禁中,則須用皇後儀衛,確實張皇。”

趙佶一笑,告誡曾布道:“反對廢元符一事及如此宣召瑤華宮,卿等當作自己的意見就好,切勿對太後說是朕的意思。”

曾布欠身答允。

作者有話要說:上又嘗諭密院雲:欲於瑤華未復位號前,先宣召入禁中。卻當日或次日降製,免張皇,令以此諭三省。眾亦稱善。餘雲:「如此極便,若已復位號,即須用皇後儀衛召入,誠似張皇。」上仍戒雲:「執元符之議及如此宣召,隻作卿等意,勿雲出自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