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菁聞言手勢一滯,未再揮鞭。
蕙羅又伏拜道:“娘娘,我學香道多年,絕不會辨錯,這就是植物燒成的香灰,不是骨灰。翹翹私取娘娘香爐玩,是有錯,但絕無害娘娘之心,既已受鞭刑,還望娘娘施恩,饒了她罷。”
翹翹亦爬了過來,哭泣著伏在劉清菁足下求饒。劉清菁沉默片刻,終於揮手,讓其他人把翹翹帶走。
蕙羅亦隨之起來,見劉清菁此刻頭發蓬亂,眼神渙散,遂扶她坐到梳妝床上,立好鏡台,為她梳妝。
劉清菁默默對鏡看蕙羅為梳青絲,挽發髻,待鏡中的自己逐漸恢複常態,才又淡淡開口,對蕙羅講述道:“那一天,也是這樣風雨如晦,雷電交加。我提前從福寧殿歸來,見未點燈的寢閣有影子在晃。我悄悄過去,借著閃電的光,發現我閣中一位內人,掀開我的褥子,正在往床上倒一罐灰。我命人抓住她,鞭打拷問,她供出是受孟皇後養母燕氏指示,往我床上倒得癆病死的宮人的骨灰,詛咒我也得此病死去。”
想起那時情景,劉清菁幽幽地笑了:“你知道麼?那罐灰裏還有好些沒燒化的小骨頭……我繼續拷問,那內人又供說,燕氏還找了一位叫法端的會厭魅術的尼姑,聯合會作畫的內侍王堅,畫了我的畫像,用大釘釘在我心上,還燒了符,也放在我閣中……”
蕙羅聽得不寒而栗,須臾問劉清菁:“娘娘把此事告訴先帝,他便廢後了?”
劉清菁搖頭,道:“我沒親自告訴他,但裝作被厭魅詛咒的樣子,在寢閣內外狂哭大鬧,時而奔走撞牆,時而萎頓倒地,氣息奄奄,任誰看了都以為我瘋了,其實我心裏明白得很。”
說到這裏,劉清菁隨之冷笑,又道:“先帝聞訊趕來時,我已倒在雨地裏。他一把抱起我,焦急詢問。我的宮人把內情告訴他,他既憤怒又悲傷,緊摟著我,一顆溫熱的眼淚滴在我臉上……然後,我睜開眼,緩緩對他說:‘官家,不要放開我,我隻有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回到了依偎於先帝懷中那一刻,她目光淒鬱,兩滴眼淚亦悄然滑落。
她迅速抹去淚珠,又翹出一縷倔強的微笑:“就在那一刻,我聽到了先帝心碎的聲音……他雙手用很大的力把我緊緊地箍在懷中,仰麵朝著電閃雷鳴的天,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悲鳴……”
“第二天,他像變了個人,不聽任何人的規勸,冷硬地命皇城司製獄徹查此案。孟氏的宮人全被抓起來拷打,施以嚴刑,然後又有人供出,燕氏讓皇後佩戴盛著驢駒媚、蛇霧、叩頭蟲的香囊去見先帝……”劉清菁嗬嗬地笑起來,對蕙羅道,“你知道驢駒媚麼?就是小驢出生未落地時口中含著的一塊肉,據說是媚藥,可以催情。蛇霧、叩頭蟲也都是類似的東西。”
蕙羅頓時明白,日間劉清菁當麵對孟衝真提驢駒媚時,孟氏是何心情了。
“先帝去皇後閣中時,燕氏還曾燒了歡喜符浸在茶水裏,想讓先帝喝了留下來。幸虧先帝那時不想喝水,奸計才未能得逞。又用這符水灑坤寧殿前的禦道,希望先帝中咒常來……”劉清菁一哂,“先帝聽說這些,怒不可遏,命把燕氏、法端、王堅全處斬,然後不顧太後的勸阻,堅決把孟氏廢了。”
看見鏡中蕙羅驚懼而疑惑的表情,劉清菁問:“是不是好多事你從未聽說過?”
蕙羅低首道:“我隻知先帝廢後是因厭魅之事,但這些細節都沒聽過。”
劉清菁道:“細節太後都不許人提,隻說孟氏是冤枉的,並不知情。但你想想,她的養母在宮中做這麼多事,她會毫不知情?”
(待續)